事实告诉陈平,他给自己揽了一大兜子的事。
当陈平再次被召见时,还是在未央宫北面那几间不起眼的小屋内。
吕雉坐在上首,刘盈依偎在她的身侧。
下方是曹参和刘肥,还有一个廷尉育。
上首的刘盈和吕雉还没有说话,下方的刘肥倒先开了口,
“世叔伯,谢谢你为我做的事。
不过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进长安城前我已经知道商家的事了。
他们把手事先伸到了我的头上,这事当然得从我这开始解决。”
刘盈和吕雉还是端坐在上方一动不动的,倒是曹参示意陈平在最下首坐下。
刘盈和吕雉和往常全然不同,他们的脸上笑容全无。
事情有不寻常之处,陈平也不多作什么,随意挑了一处坐下,然后定定地看着上首的两位。
好半天,吕雉才开口道,
“在坐的各位除了刘肥,审讯‘商大’的那天都在。
现在事情最严峻的地方就在于对方已经把手伸到了我大汉朝廷里边,甚至不排除大汉皇宫里也有对方的爪牙。
这事是陛下和哀家的疏忽,也是朝廷不得不面对的局面。
现在我大汉正处于旱灾当中,肚子里没吃食,人心就稳不了,怕就怕有心人趁这当口对我大汉皇室和朝廷发难。
在座的各位都是我大汉的肱骨之臣,也是陛下和哀家最信任最可依赖的人。
大家伙说说,到现在为止,我大汉如何应对是好?”
小屋内为臣的几人,就数曹参的地位最高,他没表态,陈平再怎么有想法,也得摁上一摁。
陈平低下了头,把余光睨上了曹参。
屋内很静。
曹参沉思了半晌,才开口,
“这事的麻烦之处在于,那天聆讯‘商大’时,保密做得不够周详。
如果臣没料错,那隐秘的图案的事,对方已经知晓了。
很多事,只要有了开头,总是能能做出人结尾的。
我们现在很难再用辨别图案的方法来甄别歹人。
目下最要紧的,是让对方无所遁形。”
刘盈颔首。
廷尉育转过头来看了陈平一眼,陈平这才发现他眼下的那一圈又黑又重,挂了煤袋一样。
陈平只能猜测他是想让陈平先开口垫垫底。
可在这当口,面对如此严重的事,“商大”的事又是在廷尉署审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从陈平出了廷尉署到替刘肥解围的这一段时间里,廷尉署里又审出了些什么?
可以看得出来的是,在没有陈平在场的情况下,屋内的其他人就“商大”的事展开过某些讨论某些行动。
而这些,陈平都不得而知,连是什么都不知道,陈平知道自己是根本说不出什么有建树的话来的。
陈平选择了保持沉默。
廷尉育见陈平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无奈地转过头,自己先开了口,
“陛下,皇太后娘娘,臣失职,到现在为止,臣的线索到了‘商大’这儿就断了。
据臣查证,‘商大’的话句句属实,可是当臣讯问起商二和他老母亲时,他们都一口咬定商大十几年前在经商途中就殒命了,更是把再次见过‘商大’的事否定得很彻底。
臣按‘商大’描述的情景去找到了那处地点,听四周围的人说,几日前那里还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的情形,可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最近长安城因灾民的事出入城门的人口太多,虽有各衙署的竭力配合,但是那些个人还是像泥牛入海一般。
臣失察了。请陛下和皇太后降罪。”
吕雉没开口,刘盈却说道,
“这不怪卿。
如果不是曲逆侯发觉了纠缠舞阳侯家眷的‘商大’一伙的不对劲之处,可能隐藏在朝廷眼皮底下的祸端到现在都察觉不了。
在燃着的柴堆上酣眠才是最大的祸患啊。”
陈平觉得刘盈很英明。
他这才开口询问道,
“那天和‘商大’一起聚众闹事的那些人都交待了些什么?你们去追查过他们的底细了没?”
廷尉育紧锁着眉头说道,
“和‘商大’说的一般无二。廷尉署也查了,他们都是长安城内或者长安城近郊有名有姓的人家出来的,家世也都世代清白。
而且据他们的家人交待的,他们当初也是请托了有相当实力的人作保才进入商家商行做事的。
但是商家却像否定帮助过‘商大’一样,否定雇佣过他们,甚至还当着廷尉署众人猜测他们是不是被人骗过。
廷尉署多方查证,这些个人的熟人还有亲从都曾不只一次地在商家的铺面见过他们。
但是受‘商大’的请托和陛下的授意,廷尉署为保商家安宁,只得让他们暂留在廷尉署。”
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了陈平的想象,好像事情已经陷入了僵局。
小屋内众人又沉默了下来,内里压抑得就像本来闷热的天气里又聚拢了好几十重乌云一样。
陈平又问道,“人都说‘雁过留痕’。听你说那宅子周围是居住有邻居的。
我大汉朝百姓受前朝‘连坐’的影响,对邻人家的事总是有比较多的关注的。
按‘商大’所说,那里的生活气息浓厚,进进出出的,总有邻人见过内里生活着的人。也许,朝廷按这个方向去察会有所收获。”
廷尉育听到这,起身朝刘盈和吕雉行了礼,就要往外走,却被陈平拦下了,
“我前不久听萧何家的帮佣,也就是那个老军之妻说过一件怪事。
当时曹相国也在车内听见过的。
她说以前有一个无赖冷血的化子一夜之间暴富,仆役成群,门前车水马龙的,还成了市井间的热议的对象。
我记得老军之妻说过,那人的宅院好像就在长干那头。不知和廷尉署找到的线索对得上不?”
廷尉育的眼神闪过一丝亮光,他反问陈平,“你说的那暴富之人可有人曾见过?”
陈平见有了新进展,试探着漏了一点,
“我第一次去长干附近的牛市时,碰到老军闲聊时,还碰见了那人到老军处讨过铜币。
对他的底细略微听说过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