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慰张丽道,
“不打紧的。这当口,她前两天在城南吃了那么一通惊吓,且现在灾荒正闹得紧,长安城也不是很安稳,她在家消停着也好。
等时局稳了,她自然会来找你的。”
张丽勉强地一笑,说道,
“朝廷来通知停了酒肆的生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开张。其实我也挺闲的。
现在你受伤在家我还能多看你几眼,可是等哪天你好转了,又要忙朝廷的事,家里就只我和小妹两人了。
这人哪,一闲下来,心就容易空,容易多想。”
陈平情知此时不能顺着张丽的话题往下说,因为越说只会让她觉得心里越难受,就转移了话题,问了句,
“那陈买呢,他不在家陪着他娘,又跑哪去撒野去了?你这个大娘可有听到过他的学业咋样了?
唉,也是我这个当阿爷的不好,孩子们都是当娘的一手教养大的,我都没尽到责任。”
张丽收起了脸上的悲伤,衷心地说道,
“我不得不夸赞小妹一句,她教养孩子的能力可是我所不及的。
自从那些灾民随齐王到了长安近郊后,他就跑到那去协助朝廷安置灾民去了。
有时候是两天回来一趟,有时候是四五天回来一趟。每次回来身上都臭烘烘的一股子刺鼻的汗味,在家匆匆地洗个澡换身干净的麻布襦衣扒拉两口就出门了。
现在脸上黝黑黝黑的,精壮得跟农夫一样,个头高了可不只一点点。如果不是看着他长大,恐怕连我都认不出他来。”
陈买成了材,陈平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身体还是乏得厉害,他半眯着眼对张丽说道,
“御医让我多休养。但朝中还有大事,朝廷还是不得闲,夫人你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到家来找我的熟人。
到时候一定要叫醒我。”
张丽埋怨道,“什么样的朝廷,竟然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
陈平翻了个身,背对着张丽,呓语似地说道,
“为夫我乃是朝中大员,与大汉朝廷是休戚与共的关系。我老陈家满门的荣辱生死,我能不拼命吗?”
张丽没有言语。
*
好长的一觉。
陈平是被院子的里鹅叫声给吵醒的。
那鹅叫得非常地警觉高昂,就像是往日冲上去和狗干架一样。紧接着,院里的从人们也起来了。
陈平听事态不对,忙披上长袍起了身,见一个高高壮壮血糊糊男子身形的人到了院中,另外他身后还紧跟着一身形更为高大健硕的持刀人。
前边的“血人”在院中拼命地逃,后边的人在那可劲地追。无奈俩人都被大鹅给挡住了脚步,还被鹅嘴死死地咬住了裤腿。
后边那人挥刀向鹅首斩去,陈平顺手抓起窗边的一把匕首朝那人全力一掷,匕首也将将伤到了他的手腕,把他手上的刀给打掉了。
那人见情势不对,挣扎着就要向上跳去,无奈四五只大鹅通力协作,硬是把那人活活地从半空中给扯了下来,摔得个四脚朝天。
陈府中稍强壮些的男仆从们都一拥而上,把那人给制得死死的,其中一人还不待陈平提醒,便主动地做着一些防止那人自杀的举动。
再看那个被追的血人,因着另外一人分担了大部分鹅的的攻击,他的情形看上去也极凄惨,大有一下子都要把全身的血都流干净的样子。
陈平很是同情他的遭遇,但一想到白天刘盈在宫中说的话,他不敢向他走近一步,只得远远地看着他。
那人最先看到陈平时,眼神里就有亮光。那时他急于逃命,没来得及呼救,可在另一人被制住了的时候,他口中冒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侯爷救我!”
是鱼木匠的。
陈平愣了。他心里一直在算着歹人会如何地来找他报仇,可没想到歹人来了,熟人也来了。
鱼木匠来过府里几次,陈府的管家自然也是认得他的。他把他带到院里的厢房处给他作了处理后,陈平也穿戴齐整来到了鱼木匠跟前。
鱼木匠痛苦地说道,“我们一行的木匠死了好几个。”
陈平看着跟自己孩子一般大小的鱼木匠,心里很不好受,静静地听着。
没了被追杀时高强度的压力,身体也安稳了许多,鱼木匠痛苦地说道,
“死了好几个。这些个疯子好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专管杀人。
我和他们刚到营地时,有些个灾民就提醒过我,要我当心点。说是他们看到最近有人给钱要买他的的符传什么的。
这大荒的年头,米粮比黄金还要贵重,他们这些个地方统计过的人,一份份身份证明就是一个个活命的机会,谁还会去贪恋那黄的白的事物?
再则,我听他们说,前些天,在不知道长安戒严的情况下,他们中就有人拿着符传跟人去换黄金去了。结果一去再没回来。
到后来这事平息了一段时间,再没人找过他们。
不光是他们,就连我也以为这种事平息了。
结果今天天将黑,就有人以派粮为借口把我们几个在一起的木匠给叫到东门那头。他们几个糊里糊涂的,倒是快到那时,我老半天都没看到丁点有大宗粮食的迹象,而且地点也不对。
赵王府管事那老头以前爱找我唠嗑,我记得他口中的长安的粮仓没有在东边的,于是就起了戒心,暗示了好几次那几个人,他们都不理会。
于是我看到一处巷子,趁那伙人不备就溜着跑开了。
长安城中的官衙我不熟,只记得侯爷你的府邸,于是就可劲地往这头跑。
那伙人的反应极快,我还没跑出两条街呢,他们就追了上来。小人就要一命呜呼时,刚好遇到巡街的校尉通过,趁他们打斗的功夫,小人闪身再往这头跑。
眼看着就要在街口处被他们追上时,天可怜见,小人比他们熟悉这头的环境,一个打闪,就拐到了花楼附近。
侯爷,你知道的,那些个花楼是大金主,他们请得起人,他们的伙计能打。那追我的人挡了人家的生意,就跟花楼的人又打起来了。
然后,小人又趁这当口到了侯爷家跟前。一跳就跳进了侯爷家的院子里。
小人以前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腿脚会这么利索……”
陈平也听了个大概,但张丽看陈平的眼神却怪怪的,陈平自己也觉得怪怪的,
“这鱼木匠说的,我啥时候去过花楼我怎么不知道?
男女关系拎不清,是朝廷中人的大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