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卿刘郢客的家现在只能用“门可罗雀”来形容,和先前高祖或吕后在时的倍受追捧形成了鲜明对比。
以至于陈平叩响刘家的户扃时,门房的反应远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慢。
当门房看到陈平时,第一反应居然是用手揉了揉难以置信的眼睛,然后高高兴兴地把陈平迎了进去。
陈平不知道内里是个啥状况,便从袖口处取出几两碎银子打赏给门房,然后问道,
“宗正最近这段时间可还身心康泰?”
门房朝四周看了圈,见跟前没人,就悄悄地说道,
“前段时间刘家和吕家打得闹热,家里边下人逃难都逃得差不多了。
那次家主去调停几个王爷间的纠纷,结果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那几个王爷就骂骂咧咧地打起来了。
家主遭了误伤,好些日子都不曾下得地来,现在还在榻上躺着呢。”
哪是什么误伤?现在正是那几个王爷拉拢各方势力为己所用的时候,面对刘郢客这样一个在皇族和朝臣中说话都非常有份量的人物,当亲阿爷一样供着都来不及,谁还会撑得没事干去开罪于他?
陈平在心里还原了下当时的情形,大致是几个王爷打起来了,不小心误伤了刘郢客,而且是伤情不重的那种。
刘郢客见长安城内外局势混乱,且利欲熏心的各家王爷们正在为皇位殊死争斗着,当时正是拳头硬才是硬道理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有人把他的话真正当回事。
所有不管是出于避祸还是纯粹想躲开威信被损的结果,他就借口在家中养起了病。
门房把陈平带到了刘郢客的卧房门口便离开了。
管家走近时想要通报,却被陈平挥手制止。他走到门口,用他独有的方式敲了敲门。
内里没有动静。
陈平也不急,再敲门。
内里还是不搭理他。
陈平这下握起拳头,把刘郢客的房门擂得震天响。
这时内里传来了一个略带呻吟的声音,
“谁啊,养病都消停不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陈平继续擂。
内里的话音带着愠怒,“老杜干嘛去了?好歹大汉还是刘家天下,我还是刘氏的宗正,怎能让人欺负到这份田地?”
管家正要回话,又被陈平示意制止了。
陈平再一通擂。
刘郢客光火了。
内里不再有声音传出来,只见不多一会儿门吱嘎一声开了,手里提着一条凳的刘郢客咬牙切齿地到了门口,手里的条凳挥到一半就僵住了,他这才看清了陈平,尴尬地站在原地。
陈平这才笑着说道,
“和市井传说中的不一样,宗正生龙活虎的呢。”
刘郢客面带羞惭,只得请陈平往内里走去。
陈平说道,“现在正是宗正匡扶刘氏宗室大有作为的好时机,不能再犹豫了,错过这村就再找不着这店,白白地担了刘氏祖宗罪人的名头,到时候遗憾终生。”
刘郢客捞起袖子,只见上臂处有一被板凳砍过的凹痕,好像是从躯干部位延伸出来似的,现在还紫里透着红。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
陈平咧嘴吸了口凉气,给刘郢客打起气来,
“我说你们老刘家的爷们个个都是好样的。
鸿沟那次项羽的箭都射到高祖皇帝心窝窝跟前了,他削了箭尾继续为振奋士气而撑着。
宗正你也一样,都如此了还不忘刘氏皇族全族人的福祉。”
刘郢客的眼神不善,冷哼着鼻子对陈平说道,
“别拿这些有的没的跟我讲,我又不是三岁小儿,你几句话就能把我哄得团团转了?
你好,你有担当,有担当你前段时间躲哪去了?好像在长安城找不着你吧?”
陈平不急,只是说道,“当时长安城乱了,太尉周勃怕匈奴人得知消息后会起了趁机损大汉根基的祸心。
因此,他把我派到代国中都稳定军心去了。”
刘郢客的怒容这才收敛了一些,说道,
“你回来了,可长安城的局势却已失控了,我奈何不了,你又能怎么办呢?”
陈平笑着扶刘郢客坐下,然后说道,
“现在正是好机会。
宗正你想,先前人人都以为凭自己的实力可以坐上那宝座,可现在他们碰了壁,打得头破血流,还是离那个位置远远的。
如果这时候出来一个人或一群人来拨正他们的心弦,长安城是不是就可以长长久久地太平下来了?”
宗正白了陈平一眼,“说得倒是容易,你当我没有想去做吗?只是他们怎么都不听劝,即使有人放弃了对皇位的争夺,先前因争斗积累下来的怨气消解不了,也要斗上一斗的。
现在长安城里的这些个刘氏王爷们啊,跟野地里的疯狗一样,谁靠近咬谁一口。”
平日里刘氏皇族个个都衣冠楚楚举止雍容的,没想到被一向正经得不得了的刘郢客这么一通形容,如果不是情势紧急,陈平定是会笑得直不起腰的。
但是,此时的陈平却无暇享受这些个乐趣,他记得此行的使命,叹息了两声之后,对刘郢客说道,
“刘氏皇族宗室之所以会如此不安,只因为皇位还未定的原因。
宗正想要稳定局势,还得借助另一股力量。那股力量是高祖皇帝留给后世帝王的,难道宗正忘了吗?”
刘郢客一听,想了一阵,不得要义,心里更烦躁了,埋怨陈平道,
“丞相说话遮遮掩掩的,没半点阳刚气。都啥时候了,还在这绕弯子,不像是来解决问题的,倒像是逗乐子来的,一点也没个正形。”
陈平看火候够了,才说道,
“长安城中的多是当年追随高祖皇帝打天下的那些个能臣和能臣的后裔。
虽说尖刀利刃足以让人心惊胆寒,但能杀人的刀子从来都是不用带血的。
这些个能臣,他们就足以让现在斗得难分难解的王爷们重视起来,然后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冷静地处理眼下的乱局。
陈某不才,宗正大人,你说陈某说得对也不对?”
刘郢客扶额,“你不早说,早说长安城又何至于会乱到今天这种地步?”
陈平笑嘻嘻地说道,“那不是我前段时间靖边去了吗?能有啥办法呢?
迟早于现在而言不是最重要的,眼下的形势才是最迫人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