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说了句,“蜀中多药草,轻轻松松随便在地上一抓,都是药一把。好多老人都懂的,一些常规的草药对应的症状。
而且我们那的人简单,没有长安这头这么多的富贵症状,大多数时候稍微一扛就过去了。”
陈平听他这话,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让一个话痨放飞了自我,不过,那人的话好像有点跑题。
陈平笑着提醒道,
“如果是在宫里生病了,你们都是怎么处理的?宫里可没有满地的草药可采。”
那人聊兴正浓,
“宫里也没一般人想象中的那么难熬,从高祖皇帝起,对庖屋和其他的宫人,每月都会让侍医给会诊一次。
其他时候,基本上都还好。
我们庖厨有一个天大的好处,那就是和宫里贵人还有各处打交道都比较多。
恰好皇宫的庖屋处最不缺的就是食材,偶尔我们也会给贵人以外的宫里人提供一点小小的便利,换点人情。
像那些个侍医们,往往都会投桃报李,偶尔顺手给我们瞧瞧病也是常有的事。”
那个人说到这,陈平看到庖厨头子使劲地给他递眼色,让他闭嘴。
可是真话痨和假话痨的区别就在于真话痨的话就像是决了堤的水,泛滥时不但收不住,而且是百分百专心于说话的那种。
陈平刚才就看出来了,这人是真话痨。
他以一种很享受的听众的态度问他,
“这宫里的侍医,可是整个大汉朝医术最精湛的。
如果他们肯倾囊相授,那你们学一点半点的,将来回到家乡了都是极出色的医者,受用无穷的。”
那人却说道,“其实医道,就那么回事。
宫里的侍医和我老家的那些个巫医他们都说,这药方不能看的,看了就不灵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如果不是真的话,我也学不成。
侯爷你想啊,每次会诊时,侍医得开多少方子?
我们庖厨每天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贵人的饮食,不能打盹的,出不得岔子的。
我们又哪来那么多时间去学习医术?
再说了,宫里每月领的俸䘵,再加上各宫贵人偶尔的打赏,合计起来数目相当地不少。我们这些个庖厨,只要不乱折腾,回家三代人都花不完。
还折腾那些个劳什子的东西干啥?”
典型的懒鬼想法。不过这人反而好控制,少出乱子。
陈平看自己想问的差不多了,问了句,“你们在老家时都不学医吗?”
那人说,“以前想过。
在老家时有人家婚丧嫁娶时,才有可能用到我们这些手艺,节俭人家的钱我们是赚不到的。
那些个巫医就不一样了,病到一定程度时,他们的医术可就是万金不换的。
可是自从沾了高祖皇帝的光之后,我们的收入比他们都高,就没再做过那种想法了。”
陈平想问的已经问得差不多了,一旁的文吏也该记完了。
听了这些,陈平基本上已经排除了庖屋这头蜀厨的嫌疑。但是因为封锁消息的需要,一时半会的,还不能放他们出去。
陈平一副聊兴正浓的样子,走到那南粤庖厨跟前,用嘴呶了呶刚才那人,问道,
“听说你们那肴馔的做法跟他们的还有关中的都不一样,但跟东海国那的很相近,是不是?”
那人精神有些恍惚,答非所问,“蜀地那头的更受欢迎。”
陈平有些尴尬地望着曹参。
曹参笑着找了另外一个南粤庖厨,问他,
“你们来皇宫之前是不是一直在南粤王宫里高就?”
这人虽有些沮丧,但还算神智清醒,他说道,
“不一定。有的已经算是王宫里庖屋里的老人了,有的是近几年才进去的,还有的在王宫里当差不到俩月。”
这人的话地方口音很重,陈平差不多是半听半猜的。
曹参问,“会做蛇羹不?”
那人看了曹参一眼,眼神中满满的都是不自信,复又低头道,
“会做。但是不太会选蛇。通常不怎么做的。”
曹参没有再说话。
陈平却补充道,“听说东海国和你们那吃蛇肉的不少,你这个在王宫里做庖厨的,连哪些蛇能吃都分不清,是不是太过渎职了?”
那人的头埋得更低了,“我们的王上本就不是土生土长的南越人。他很厌恶蛇肉,连当地出身的妃子在王宫里都不兴吃的。
选庖厨时,一般都避开会那些厨艺的。”
这人说的没错,南粤王尉佗,原名赵佗,籍贯恒山郡真定县。而且自幼的饮食习惯,真的不好纠正,更何况他是那一方的王,一般人根本就没那胆气因为吃食去指摘他。
曹参眼中有赞许。
这时庖厨头子带着几个狱吏把热腾腾的饭食送到了地牢,整个地牢里因为这一时的人间烟火气息而有了生机。
曹参也放下了身段,陪陈平一起吃了起来。
事情有了进展,心情不像进地牢前那般地沉重了,连一直沉默着的王陵也开了口,
“我说曲逆侯,没想到你比看起来中用多了。”
这算是什么话?曹参还在跟前,对着这么一位不苟言笑的主,王陵怎么也算是朝中重臣,在庖厨和狱吏面前,陈平不方便跟他计较,把不痛快生生地咽了下去。
刚刚因为有所获而得的愉悦却生生地被冲淡了。
陈平看了一下周遭,那些个庖厨们却很上道,都自顾自地吃着,好像刚才王陵说的话压根就不存在一样。
尴尬才小了些。
陈平也有些乱了分寸,他用转移话题来化解难堪,他问跟前的庖厨头子,“平常你们都是用什么酿酒的?”
庖厨头子饿坏了,边吃边呜呜地说道,“用韭米啊。皇宫里贵人们精细,用其他的都不行的。”
陈平来了兴致,“其他的东西也可以酿酒吗?”
庖厨头子说道,
“能啊,五谷大多都能用来酿酒。像在关中和楚地,用小麦的比较多。
自从我跟随了高祖皇帝后,他爱喝酒,很懂得生活,给了我各种各样的食材来酿酒。最后他说韭米酿酒最是好喝。
不过战时物资紧张,那时只有高祖皇帝偶尔能享受到这种酒。
大汉在长安安定下来一段时间后,宫中的食材丰富了起来,韭米也比较地易得了些。先是高祖皇帝专门喝,再是当今的皇太后、太子也能享用了。
现在是各宫的贵人都喝的是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