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应景地回了句,
“酒虽好,可不能贪杯。
曾几何时,在高祖皇帝的爱惜下,我得以成为秦小吏。那段时间还有过不少的疑惑,现在听了你说的这些,我才明白为何在官衙之内会如此地注重资历。
官衙里的老人们,简直就是行走着的衙署的过去和现在。试问又哪个有未来的人绕得开过去和现在呢?”
庖厨头子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陈平这才发现,当初在陈记听到蜀厨他们说老家有人为了一个萝卜打出了两进院落代价官司的话极有可能是真的。
蜀地“人活一口气”的想法真的很可贵。
时间紧急,曹参对地牢里众人说道,
“这件事牵涉甚深,你们可能要委屈个两三天。
我们还缺一些东西,等凑齐了你们就可以出去了。不用惊惧。”
然则出了地牢门时,王陵在曹参的安排下出宫去稳定朝野人心走远了后,曹参问陈平,
“你刚才的做法有些上道。可是,他们说的话你这就相信了么?”
陈平笑着说道,“先前曹相国说过,没有证据不能轻易下定论。下一步我们要做的,就是对他们的话进行甄别。”
曹参会心一笑,
“嗯。不愧是高祖皇帝相中的人,悟性够好。
不过我有些纳闷,陈老小子你原来人前人后‘曹参’‘曹参’地叫我,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客气的了?”
陈平一愣。
曹参却哈哈大笑,
“真是个可人儿。只要没外人在场时,叫我‘曹参’又何妨?
都是高祖皇帝带出来的老臣,不这样被你叫我还不习惯了呢。”
陈平一笑。
曹参再问,“你打算如何去证实这些?
别忘了皇太后只给了你三天的时间。要知道这些个庖厨,可都是天南海北的,即使是大宛的马跑断了腿,三天也不一定能到得了蜀中。
更何况搜集证据也需要时间。你如何应对?”
陈平说道,“现在这事闹得宫里上上下下人心惶惶的,我们每有一点进展,是不是该向陛下和皇太后娘娘报备一下?
皇太后娘娘手中握有的,不正好用得上?
再说了,有什么比她自己证明真伪的更让她安心的呢?”
曹参看着陈平,像平日里在衙署里欣赏手中的色子一个神情,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我想我心里有些底气了。
不错,陈平,努力,再努力!”
事情进展得比陈平期待中的还要顺利。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那些个庖厨已经从地牢中出来了。吕雉已经证实了他们所言非虚。
而且吕雉告诉陈平,他走后,戚腮急急地跑到吕雉跟前说了他责备陈平的话,那些个御医也是清白的。
刘盈和吕雉的大力支持让调查进程顺利了不少。
一般来说,按宫里的规矩,除宫里的那些个贵人们外,一般宫人是无法从庖屋或侍医处领到食材药材的。
现在调查的方向就只剩下宫里的贵人们和那些有可能存在着的匈奴间者身上了。
陈平找到曹参再三合计之后,认为现在的宫人,都是朝廷或各诸侯国再三地鉴别身份挑上来的,基本上可以确认和匈奴那头扯不上关系。
当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宫里的贵人们时,陈平和曹参都有些汗颜了。
要知道,这些个贵人们要么是刘盈的亲骨血,要么就是朝中各大臣或者各诸侯王的人,都不是好相与的。
要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他们中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陈平以后要想处理朝政时,就都受到他们和他们身后的那些个势力的掣肘。
虽然吕雉再三保证说她会给陈平撑腰。可富贵场上的事,本身就不是那么算的。陈平还是小心翼翼地应对着。
自从醋毒死了蝇子之后,宫里很小心地把那些个生命力不那么强悍的馋馋的小虫子也纳入了试吃的行列。
陈平跟庖厨头子有引起渊源,他能强烈地感受到他们因着不被信任的不满。
宫里的食和医对大汉天子和皇太后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第二天还没到午膳时间,陈平就急匆匆地跑到庖屋“灭火”去了。
大家伙一见着陈平,虽然知道是他洗清了自个儿的冤屈,可更把他当成是和吕雉他们是一伙儿的。
陈平一到,他们就静悄悄的,就连昨天那个地道的话痨的嘴都像缝上了似的一言不发,各做各的一份事去。
任谁到了那都尴尬。
然则陈平是朝中的大臣,又领着皇命,顾不得自己心里的那点不如意,他在庖屋处大声笑着说道,
“陛下和皇太后是大汉天下的根本。这次他二位只是受了惊吓,本不是你们的过失都让你们受了些罪。
防患于未然,保证他们一直平安才是你们和天下百姓,还有朝中大人们之福。”
那些个庖厨依然把陈平当成了空气。
泥人都有三分土性,人也都是有脾气的。
饶是陈平再自恃阅历和涵养天下没几人比得过,这时的火气也如火山一样地喷薄而出,
“有完没完?有完没完?受了这点委屈就陶罐罐心了?
我豁出了老命只是为了我自己吗?
你们给我搞搞清楚,陛下和皇太后是怎样地存在?
光知道你们在宫里得了好俸䘵好待遇,回到家乡还能受尊敬。
你们也去问问看,秦朝时,还有更前边的周朝和那些个诸侯国,有几个国君大行了不是让身边的厨子侍医殉葬的?
故六国这才多少年的功夫?还有上百号的织娘因着年轻貌美被带到陵墓里的,你们觉得都只是谣传吗?
那还都是国君善终时的情况。
你们这样不配合,光顾着自己的那点小悲伤,把你们和你们家人的命当成什么了?他们在你们心中连一片树叶子都不如了吗?”
陈平的话骂得很重,但也在理,句句如黄钟大吕般敲到了众人的心坎上。
终于,有人放下了面子,神情松动了下来。然后绝大多数庖厨都卸下了对陈平的敌意。
过了好一会儿,庖厨头子才问陈平,
“那侯爷你希望我们做些什么?我们也只是站着侍候人的庖厨而已。”
陈平见坡下驴,很平和地说道,“和昨天一样,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