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抚摸着那白璧,问道,“那沛公现在何处?”
张良恭恭敬敬地回道,“沛公见将军有责备他的意思,心中骇然,不敢久呆,现在恐已回到霸上军中了。”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玉裂之声,那范增怒目圆睁,破口大骂道,
“唉,竖子不足与谋,夺将军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这虏矣!”
项羽的脸色很不好看。
陈平知道,这顿鸿门宴,在旁人看来,项羽是接受了刘邦的求饶了的,那他就不能再随意杀死刘邦了。
只是那倒霉催的韩信,前不久在章邯那受的伤还没完全好,这次又受了樊哙的那么结结实实的一撞,当时在地上就差点没爬起来,是被两个卫士架出去的。
陈平处理好营帐中的分内事务后就匆匆地往回赶。
那韩信一瞥见陈平进来,就躺在那呲牙咧嘴地直吸气。
陈平取了伤药给他往身上涂,说,
“不用装了。这次没那么严重,过不了几天就好了。
不过你这伤倒是让你躲过了一劫。
你是不知道,后头顶你们班的那些个卫士,都让亚父给——”
说着,陈平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韩信的表情再不痛苦了,他拉着陈平的衣袖,极小声地问道,
“那亚父固执得很,他要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成的。
那最后刘邦是怎么走掉的?”
陈平把他在大帐里看到的描述了一遍,听得韩信愣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话,
“算那刘邦命大。只是那张良为何把自己留在那,就不怕亚父迁怒于他吗?”
陈平笑着说,“得了吧。那亚父和项将军都是贵族出身,自然对六国的旧贵族礼敬有加,不会轻易伤害。
你不知道吧,张良的祖父叫张开地,曾辅佐过韩国的三任国君;他父亲张平还曾辅佐过两任君王。
张良是妥妥的正经贵族,还刺杀过始皇帝。”
韩信笑着逗弄陈平,“没想到陈孺子平时一本正经的,临了还跟当街的阿媪一样,嘴碎得可以啊。”
陈平的脸色黑得拧得出水,
“阳武的博浪沙,就在那儿,张良找了个大力士刺杀始皇帝,失败后那儿好多人都被屠杀了......”
韩信悄悄地问,“你说亚父跟咱将军说那刘邦有天子之象,这是真的吗?
我看他做起事来全乎得很。”
陈平在他的伤口处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疼得韩信直吸溜。
他说道,“我说你平时比树上的鸟儿还要精,今天怎么这样犯糊涂?
那有的没的,世间多少能人异士都不知,偏只他范增请的人看见过?
我觉得吧,这倒像是亚父想要杀人,找了个能激怒将军的理由罢了。
是不是天子气不重要,重要的他不想让那人活。
更何况你也知道的,咱将军根本就不想在咸阳呆,能不能成为关中王对他而言不要紧的。”
韩信慢慢地支楞着撑起来,凑到陈平耳边问道,
“你有没有财物,最好是钱币?”
陈平:“我尽量。什么时候?”
韩信:“等伤好得差不多时。”
——“去投那老头?”
——“是。”
——“找今天撞你的樊哙报仇不?”
——“一定。”
——“樊哙是刘邦的连襟。”
——......
......
***
在鸿门宴上没能置刘邦于死地,范增把项羽骂了个狗血淋头。
项羽这时才觉得自己对刘邦有点琢磨不透,对方有些个高深莫测,这时也颇有些后悔。憋了一肚子火,又不好直接发作,只得冷着个脸望着范增。
范增无奈地看着他这个义子加学生,只得说道,
“罢了,好歹罪过由老夫来担。
普通百姓家都有‘贼不走空’的说法。更何况是好几十万大军一路从东千里奔袭。
关中本就是上佳的王地,你又非得要回彭城去,老夫也劝不动你。
既然你不愿意要,也不能把那便宜了别人。更何况秦人是造成我项氏一门惨烈的根源。世间向来都有父仇子报的道义,都到了这了,怎么也得做点什么才不枉此行。”
在一旁的陈平听得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
人人都道老人是最是慈爱安祥不过的,他还以为以前项羽一次又一次地屠城是只是因为他年少气盛。
在权力面前,上位者是不能仅凭意气用事的。没想到这个范增老儿一大把年纪了连这点都不明白。还怂恿项羽挖了个把自己埋了的坑。
不过,陈平知道,在这二人面前,自己是没有话语权的。即使自己说了,他二人也不会听,还有可能给自己招来很大的麻烦。遂把嘴管得严严实实的。
是年,就在鸿门宴不久之后,项羽到了咸阳,干了一连串轰轰烈烈的大事:
他将子婴和秦朝的一干皇室成员杀了个干净;
一把火烧掉秦宫室,那场火十分壮观,火势绵延不绝,三月不灭;
只见那整车整车的美女和财宝一路上沿着当年始皇帝修筑的驰道络绎不绝地向东运去;
临了,项羽还把咸阳变成了一座死城。
看得韩信私下里直摇头。
陈平偷偷地观察过,自从项羽攻打咸阳以来,那章邯的眉头就一直皱成了解不开的死结。陈平半开玩笑在问道,
“秦王室没了,项将军又要回彭城,以后这八百里秦川就是章将军的了。
章将军为何还如此不开心?”
章邯面如死灰地嘟囔道,“得如此的权势,还不如死了的好。”
听得陈平身边的韩信身上的肌肉一抽一抽地抖。
人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此时的项羽干蠢事的天分在陈平的眼前却显露无遗。
项羽在咸阳轰轰烈烈地煮人,搜刮金银挑选美女的同时,还派使者到彭城请求楚王下一步的计划。
他本以为,以熊心当初放牛娃的心性,必不敢违逆他的意思,会很识相地改了当初“先入关中为王”的许诺。
谁知道那楚王很有骨气地回了一句,“如约!”
气得收到回报的项羽当场大骂,
“不就是一个衣不蔽体的放牛娃吗?如果不是我项家,他吃了上顿没下顿,活得连路边的野狗都不如。
给他点好脸色他还真就蹬鼻子上脸了?”
陈平瞟了跟前的范增一眼,那人还在席上微眯着眼蓄养精神。
听朱鸡石说过,当初给项梁将军建议立楚王熊心号令天下的主意就是范增出的。现在这个主意竟然成了项羽称王路上的一块绊脚石了。
最麻烦的就是那个熊心并没有大的过失,无论是在西征的人事安排上,还是在项羽刘邦西进过程中的后勤供应上,他都没有掉过链子,在那全心全意地支持着。
一开始就确定了君臣的名分,一个处理不好,项羽就会把自己置于很被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