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再次绕过屏风的边缘去看那范增,只见他面色赤红,案几下拿着玦的手抖个不停。
好几次,范增要挣扎着站起来,却都重重地又跌落在原位。
他数次示意宴会中的项家人到他近前,可那些人的目光都在项羽和刘邦几人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到他这个在项羽军中除了项羽外说一不二的人。
陈平不想介入到项羽和刘邦的争斗中去,继续着他的记录事宜。
没过多久,那范增终于从忧愤中缓过劲来,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强打精神,往帐外走去。
不一会儿,范增从帐外回来了,身后还带着项家的一个后辈项庄。
陈平记得,这个项庄的武艺在项家人中最多只能排个中下水平,在项羽军中的地位还不如龙且和钟离昩高,是个比较尴尬的存在。
本来没有参加宴会资格的他被范增这么一叫,脸上还挂着激动腼腆的笑容。
一进大帐,他就举起爵,朝刘邦敬酒道,
“刚才都是刘将军在敬上将军酒。
刘项两家本就有同乡之谊,再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不一般的情份。
想我项家人也不能怠慢了,项庄在这也敬刘将军一杯。”
张良脸上僵了一下,旋即又恢复自若。只听那刘邦连声称“善”,把那酒一饮而下。
项庄取出腰间的佩剑,朝项羽和刘邦分别作了他揖,唱了个喏,道,
“一般的宴会都有歌舞助兴。奈何行军途中,并无歌姬舞姬。
项庄不才,今儿个就来为大伙舞剑助兴!”
项羽没有回应,刘邦笑着称谢,宴会中一片叫好之声。
在这冷兵器时代,力道最是剑术的根基。陈平跟在项羽身后,见识过项羽的剑法。
虽然项庄在席上一番劈、砍、挺、刺如行云流水般很是得章法。但陈平知道,项庄手上少了力度,顶多算是个花架子,不但没有项羽的那种子气势,还落了下乘。
只见那项庄突然剑锋一转,直向刘邦的咽喉处刺去。席上的人都为这临时的变故惊得合不拢嘴。
说时迟,那时快。
一把同样锋利的剑挡住了项庄的剑锋,那剑的主人就是项伯。
项伯笑着说道,“这么大的席面,这么多的人,一个舞剑的哪够,我来陪你舞。”
项庄的节奏乱了大半,好几次快要得手时都被项伯给拦下了。
那项庄要行刺刘邦的心是越来越急,只要项伯一个疏忽,刘邦就会命丧当场。
吓得那刘邦面如土色,他朝上望着项羽,项羽醉眼朦胧地看着二人舞剑,根本无暇顾及刘邦。
张良面色凝重地走出了营帐,不一会儿,营帐外传来了樊哙的声音,紧接着韩信和另外一个卫士就重重地从营帐门口处被摔了进来。
他们的身后,樊哙提着一盾,大大咧咧地往里冲。
惊得项羽的酒醒了大半,当即直起身子,按住佩剑,“谁?”
那樊哙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说道,
“项将军不认得俺樊哙了?
俺们在砀县军中见过,项将军还夸过俺有勇力呢。
都是故人相逢,好酒好肉的,为甚么将军只请俺季哥,把个樊哙晾在外边喝冷风?
不是待客之道啊!”
项羽哈哈大笑,指着樊哙道,
“我记得你,是那个把陈平当小狗崽子扛着走的那个壮士。是也不是?
来人,赐酒!”
那樊哙并没有接过下人递上来的爵,就抱着酒坛子一饮而尽,
“项王豪气,好酒管够。哙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樊哙很快地就把项羽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他身上,他看了座上各位前的食馔,眼神很是期待地看着项羽。
项羽兴致极高,“来人,上大猪腿!”
领命的人正要出去,只见范增的目光狠厉地瞪了那人一眼。
不一会儿,猪腿上来了,不是清蒸的,也不是红烧的,更不是烤熟的,是一只洗得干干净净的生猪腿!
别说是樊哙,就是帐内的其他人看了也为樊哙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是猪身上最皮实的一部分,可不是一般人咬得动的。
范增的脸上露出了激动的表情。陈平看得出来,只要这樊哙拒绝,或者是吃不了,那么他就会被治上一个杀头之罪,甚至还会连累到刘邦。
那樊哙憨憨地笑着,把盾放在地上,再把那生猪腿搁在盾上,解下腰间的佩剑一块一块地割下那猪腿大块朵颐起来。
樊哙的这种吃法比传说中北方的匈奴人用小刀割肉还要豪爽新奇,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兴致。
项羽的眉眼处全是笑。
待那樊哙吃完之后,项羽问他,“还能喝不?”
樊哙打了个嗝,嘴角上还沾着油,他不再兜圈子了,站了起来,对项羽说道,
“久经沙场之人,死都不怕,还怕这一坛酒么?
只是项王,我们自项梁将军起,就开始追随项家,出生入死的。为的就是诛除那荼毒天下的暴秦。
在这当中,多少熟识的人都不在了。
当初王上和诸将领订立了盟约,先入关中者为王。可俺季哥进了关中,并没有称王,对秦宫中的东西人物秋毫不犯,率军退守霸上。盼天盼地地等着将军的指令。
上将军何许人也?我季哥出生入死的兄弟。
又怎能因为外人的一句谗言而要置自家立过大功的兄弟于死地。这样做,与他凶残暴虐的贼秦又有何区别?”
项羽默然。
却听到席间范增断喝一声,
“青天白日,肃肃军中。
上将军面前,妖言惑众。来人,拉出去!”
项羽伸手制止了进来的兵士,对樊哙说道,
“你坐吧。”
项伯的拔剑相助,让刘邦缓了一口气;樊哙的到来,也只是缓解了刘邦的危机。
陈平知道,这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他在观察着刘邦一行人是怎么做到死里逃生的。
此时的刘邦很有些水火万分急的模样,他朝项羽拱了拱手,就和张良三人匆匆地出了营帐。
透过那被风撩动的帘子缝隙,陈平看见,那张良一直站在那门口处,焦急地望着那茅厕方向。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从外边进来。
项羽笑着问道,“刚才那壮士呢?”
张良回道,“他吃得太急,又喝了凉风,一直在那吐个不停。
沛公酒量低微,刚才一高兴就喝大发了,还得照顾樊哙,不能当面向您辞行,还望宽恕。
临行前,他还特意叮嘱良把这对白璧献给将军,玉斗一双献给亚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