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的心又咯噔了一下。

　　这家伙真能作，搭上刘肥和曹参不说，现在又轮到刘恒了，陈平的心里像是被“商大”吊了七八只水桶，惴惴的。

　　那人继续说道，“处于边境的代国，是个流金淌银的地方。当然了，只要你的命足够硬的话。

　　那个地方时常有小股的匈奴人夹带着马匹皮草等从那入到代地，也有内地的一些冒险的小商人带着盐巴和布匹、铁器等到那去交换。

　　你们不知道那地交换过后的利润有多大。一斤半盐巴，差不多就是一张上好的羊皮。

　　把羊皮贩到内地来，简直就是百倍的差价。”

　　陈平想问些什么，可曹参却先一步开口了，

　　“听说早些年代地很不安稳，你们就不怕被杀人越货了吗？而且我听在南门那头的目击者说，你武功好像算不得出类拔萃。”

　　“商大”笑着回道，

　　“对于初涉代地境内的商人来说，那的确是个充满着不确定因素的地方。

　　小人也有过此类经历，不过小人还算幸运，只被抢过一两回，然后就有了经验。

　　一开始，小人也发现了，大多数来交易的虽然私自越过塞上，但还算是守本分有底线的。抢夺小人的只是极少数，他们都是那种只想着走捷径，一夜暴富的那种人。

　　小人总结的，像行走于那种危险地带的，不宜于把钱财都带在身上，只要带够交易所需的还有吃食的就行……”

　　曹参又问道，“你已经有家回不得了，还能把钱财放在哪？”

　　“商大”的眼神中有落寞，“商人自有商人的一番天地。在内地，商人的圈子里，就有那么些个替人存放银钱还有贵重物资的群体。

　　小人家里出事前，虽有家族的庇佑，和场合上的朋友交往之际，也关注过这些个处于暗处的群体，对他们小有了解。

　　各行都有各行的规矩，他们也是。

　　他们信誉最好的有两家。小人虽不知道他们的出处，但是碍于商场上的情面，也曾小存过几笔，数目都不大，几乎都忘了那些个银钱的存在。

　　没想到等到家中出现变故，小人无路可走的时候，不得不冒着风险去取作本钱时，其中的一家却是一板一眼地按规矩把所有的暗号都对上了后，一个子都不少地就支付给小人了。

　　打那以后，小人的所有钱财都存在那。”

　　陈平听得明白，那次送陈团子去代国时，刘恒带陈平去看马市，建议马政时，好像就曾接触到这种群体。

　　半官方的。听刘恒说过，各诸侯国都有，甚至少府中人也有参与。不过皇室有没有涉足其中连刘恒都说不清楚。

　　有官方介入的，基本上信誉是有保障的。

　　陈平以前陪那个当年他从项羽处逃亡时遇到的艄公回老家找家人时，那艄公还神神叨叨地叮嘱过他，要他以后尽量跟官府的打交道。

　　听说那艄公遇到过的大小战役不下数十次，每次等到打仗时，他们都躲得远远的，等打仗过了，再回到家中。

　　那些个沾着半官方性质的正规军，一般都很讲道理，不会轻易地骚扰老百姓。

　　但是那些个游荡于各处飘忽不定的浪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只顾着可劲地杀人放火，绑人取赎金。

　　甚至还有的赎金到了，送赎金的和被绑的人都没有回乡的命。

　　在这一点上，陈平知道“商大”这些个话是可信的。

　　“小人还得出了一条经验，那些个强人，他们打劫的时候，都比较慌乱，一般搜个一两处就忙着撤了。

　　小人在去代国前听说也有图财害命的，于是就留过心眼，在做每一桩生意前，都把钱财藏在不同的地方。

　　光小人的襦衣内内外外的，就有好多个口袋子。

　　记得那一次凶险，小人一见着那个大汉，看着他那满脸的横肉还有眼中的凶光，心里就知道不妙，可人却跑不掉了。

　　等到那人把我们带到僻静处时，不由分说地直接上来要把我们的财帛都夺走。小人看情况不对，又把其他好几处暗藏的给掏了出来交给那人。

　　那人踹了小人几脚，嘴里还嘟囔着，‘算你识相，要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祭日！’”

　　曹参和廷尉育的脸色不太好看，廷尉育问道，

　　“代地山经乱成那样了？代王也不管管？”

　　“商大”赔着笑，说道，

　　“没办法的事。那时候听说匈奴还没有打过来，代王就已经逃到洛阳还是长安了。

　　一国诸侯王都那样，更何况是我们这些个活死人？”

　　陈平几人的脸色更是黑线了，那时的代王，不就是正在风光大葬的合阳侯刘喜吗？

　　他治下的百姓惨不忍睹，可他这个空居高位的却活得滋润死得风光，对于大汉朝廷和皇室来说，这还真是一件顶讽刺的事。

　　不过，“商大”话锋一转，他补充道，

　　“不过现在的代王和他的舅父却是好样的，他当了代王后，那些个事就好多了。

　　小人发现，在代地那种地方，即使是最混乱的时候，商人间也是认生熟的。

　　打交道的人多了，各自熟悉了脾性后，谁谁谁遭了殃，谁谁谁又是个啥德行，大家伙都知道，后边就越来越稳当了。

　　小人现在在代地，又另娶了妻室，生养了小孩，也算是小有资产的人。”

　　陈平刚进南门不久时，看他说话的语气神气，就知道他是长期跟官府打交道的，想必以曹参的敏锐，也看出了这一点。

　　曹参再问道，“你可有贩过马到大汉来？”

　　这话问得有点刁钻。不用问曹参都知道答案。

　　可是即使是代王刘恒，也不敢公然承认自己在与匈奴暗中交易马匹，因为刘恒和吕雉已经很明确地跟刘恒说过，

　　“马政马种的事只可暗中操作。如果成功了，功在朝廷；如果消息走露，朝中大臣把火烧到了代王身上，所有的后果都得他自己一个人扛。”

　　曹参也是知道这事的。

　　无论“商大”回答有没有这事，都有其不妥之处。很明显，“商大”绝对接触过刘恒。

　　陈平正笑着看向“商大”的脊背时，却听到他说，

　　“有。代地有很多人都在进行这勾当。大汉的各诸侯国还有一些侯爷的封地内，对匈奴马需求得比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