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再见到刘章是在皇家的家宴上。
说是皇家的家宴,其实除了刘盈吕雉和刘盈的一众皇子外,参与的就只有刘章和吕雉给他选的那个小新娘了。
当然,还有作为左相的陈平,他坐在刘盈略偏下首的位置。
本来吕雉是想让王陵也参加的,毕竟王陵出身比较高,在朝臣中有一定的威望,能给刘章的这段婚姻长不少的脸面。
可是,王陵却以受了风寒为由推托掉了。
吕雉有些不高兴,但却没有留在面上,只是浅浅地笑了一下。
相比较而言,陈平的到场却让吕雉很是满意。陈平也在暗中观察着那即将成为新人的一对看青的男女。
吕家小娘看上去比实际的年龄大了许多,陈平推想是因为营养足够的原因。
但是她表现得却比梨夫人雍容温柔许多,眼目之间全是温柔的气质。陈平心中却是六七分地肯定,这小娘和吕家的其他女眷不同,是个能抓得住吕䘵心思的女子。
这个人,很不一般。
吕䘵进宫前,到过曲逆侯府拜访陈平,那时陈平看得出,他的眼眸中有种叫做“不甘”的倔强。
那时他对陈平表现出来的敬重极勉强,陈平跟他相处得相当地别扭。
虽然以前差不多每年刘肥到长安来述职觐见时都会带上他,但他的这种抗拒还是第一次见。
陈平不用猜都知道,他把对这桩子婚事的不满一股脑地都发泄到陈平的头上了。陈平在心里暗中地给刘章了一个“挑软杮子捏”的雅号。
甚至,他都有点担心刘章会不会在皇宫内的家宴上就忍不住对吕家小娘不客气,让大家伙都下不来台。
其实陈平的担心有点多余。
吕氏在相貌方面九成九的都很优秀,长一辈的就如吕雉、吕媭还有吕释之这样的,小一辈的就如吕䘵这样的,个顶个地漂亮着。
这位吕氏小娘也不例外,再加上上好的气质,在宫人的引导下一坐到刘章的身侧,刘章身上抗拒的气息立时就息了三成不止。
吕雉的眼中有不易察觉的笑意。
席间,陈平看得出,各宫贵人们对这是吕家小娘和刘章的“相亲”聚会的事心照不宣,即使是最爱说话的后宫美人也知趣地闭了嘴。
吕雉率先举起了金爵,笑着对刘章说道,
“我吕家女儿蒲柳之质,性情寻常,让章儿你来相见委实是委屈了。”
正在不时地打量着吕家小娘的刘章被吕雉的话臊得满脸通红,慌忙之中一口就把手中的酒倒了下去,呛得直咳嗽。
吕家小娘犹豫了好几次,最终还是羞羞答答地轻轻地拍着刘章的后背。刘章对她的抗拒又弱了三四分。
“女子最好的武器就是温柔”,这是陈平对这一幕在心底最深的解说。
这事,八九不离十,成了。
这也是一个令吕氏、朝廷还有齐国皆大欢喜的事。
只是刘肥,那个冤大头父亲,陈平觉得他可能会为他说出的话多多少少付出一些代价。刘章这孩子,还是太过冲动了。
即使如此,眼看着谷小蛮的肚子一天天地临近产期,梨夫人还是等不及了。
她不顾吕雉善意的劝告,匆匆地就选了一个黄道吉日作为刘章的婚期,要让那小娘作为刘章妻子的事实敲定,让她的心更安稳一些。
齐国本就是大汉朝最富庶的诸侯国,手工也是首屈一指地好,男方在准备给女方婚仪方面要用的东西还显得从容一些。
可长安这头,吕府没有大规模的专门的制造作坊,在时间上处处显得力不从心,即使用捉襟见肘都不足以形容。
最后还是吕雉动用了皇宫内织室的力量,才勉勉强强地凑齐了十里红妆。
吕家小娘是从侯府抬进齐王府的,差不是当年大汉王朝最喜庆的事之一。
吕府离王府太近,根本就摆不下那十里红妆,朝廷又想办法让婚礼的队伍绕着皇宫还有五侯之区域差不多两圈才铺排下来。
盛况空前,再加上刘章出身高贵,气宇轩昂,一路上意气风发的样子,惹得长安城人人称羡。
大汉对于婚礼很是讲究,往往双方父母为了颜面都不惜倾尽家财。即使如此往后的好多年,都没有谁的婚礼的排场超过了这次。
在陈平的眼中,刘章的这次婚礼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婚礼的挑中的日子了。
婚仪的日子是叔孙通给挑的。
之所以说刘章婚礼挑的是“日子”而不是“吉时”,只是因为那天的天气很是不一般,早上还艳阳高照着,到了午后便下起了太阳雨,到晚上新娘子的花轿要出发时,又下起了濛濛的雨雾。
陈平以前听叔孙通说过,据他观察,一段好婚姻,无一不是阴阳相合的结果。一般上佳的日子莫过于一整天都晴好。
如果婚礼那天下雨,就代表着新娘子的脾气不太好。居于坤位者阳气过盛,是涵养不了万物的勃勃生机的,姻缘大多会以离散或不幸福收场。
可是刘章的婚礼,晴好算不上,雨天也算不上,就连坊间最有见识的老者都百思不得其解。
陈平后来听叔孙通暗自神伤过,“大汉国祚,来日方长啊。”
好像是打哑谜一样的话,陈平已经听出来了,不久后可能生变。就是不知道听过这话的吕雉和刘盈心里会怎么想。
叔孙通的这套虽说迷信的嫌疑很重,但是只要是从他口中出来的话,不太好的一说一个准,陈平只觉得这老头邪邪的,怪瘆人的。
刘吕氏嫁进齐王府后第三天回的门,听张丽说,回门的那天,刘章夫妻俩你侬我侬,就跟一个人似的,把个吕夫人乐得合不拢嘴,还派人给张丽送了好些个金瓜子。
陈平却永远都记得那一天。
就在那天深夜里,刚刚鸡啼完第一遍,吕谷氏就生了,产的是个女孩儿,白白胖胖水灵灵的,很是惹人怜爱。
也在同一天夜里,陈平坐着自家的牛车,到了谷家的殡仪店门口,把一个襁褓递了进去。
不几天,长安城里就传出了谷父背着谷母养外宅的传言,在那传言中,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小男孩。
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可是谁都没有见过那传说中的外宅,却只听说谷宅里的谷母在悉心照料着那孩子。
“谣言”不攻自破。
后来长安城中又传出了谷府养的那孩子是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那孩子的父亲,有人猜测是当今的陛下,也有人说是右相王陵老蚌得珠,更有甚者捕风捉影,说那孩子是陈平的,因为有人看着某年某月某天陈平抱着他进的谷府。
谁也没有辟谣。
谣言不是个好东西,可就是这一阵阵的谣言,让宫里和朝廷安了心,也让那个足月的孩子得以保命,更得了谷府中人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