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这个词，好像在汉代之前还没有人用过，陈平也不确定周昌能不能领会到其中的真意。

　　不过他跟戚夫人没有多大的交情，帮刘如意出主意这事还是看在刘邦的面子上，他真的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至于周昌或者现在那个形影不离地保护着刘如意的刘盈能领悟到几分，就只能看造化了。

　　当亲亲热热地送走周昌后，陈平的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终于不用再为刘邦子嗣的事烦心了。现在他该做的，就是怎样让大汉王朝平稳地过渡，在华夏民族灵魂里注入一个遒劲有力的“汉”字。

　　U盘还是那个U盘，可陈平的心却散漫起来，当经历了漫长而艰难险阻的一生之后，陈平只感觉自己的心已满是沧桑，累得只想好好地给自己放个一百年或两百年的假。

　　像回现代那种想起来都觉得在光年以外的事，他不想再奢望，想想都觉得累。至于自己的父母，大概也从失去自己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如果开通一点，大概在现代自己的小弟弟或小妹妹都差不多是爷爷奶奶级别的人了吧？

　　他现无论如何挣扎都觉得无法挣脱，渐渐地也想淡然了。大概活好现在才是最通透的解了吧？

　　心中松快下来的陈平精气神都前所未有地好起来，无论是对着自己手头上的公务还是家人抑或是对着那两只很会察言观色的大雁都发自内心地友好起来。

　　可是天不遂人愿。

　　就在陈平的身心状态无限好的时候，刘盈给他出了几个难题。

　　第一个就是怎么把长安这头是所有诸侯的主子的观念无形中渗入到天下人的心中。

　　关于这一点，陈平是深有体会的。

　　那些个诸侯国简直就是大汉的国中之国，他们在自己的封地内有自己的一套衙门机构和完全的税收权力，差不多完全独立于大汉朝。

　　现在刘邦新逝，刘盈是刘邦的亲儿子，他们还可能顾念着血脉亲情对朝廷恭敬一点。可是连民间都有个“三代不亲”和“五服”之说，更何况是涉及到权力这种巨大的利益的事？

　　恐怕不出三代，大汉朝廷就会被架空了吧？到时候没有权力的朝廷就只剩下一副空架子了。

　　这才是吕雉顾忌的根本之所在。陈平不得不承认给吕雉出主意的那个人很有几分才，但也有几分当年搅乱大秦帝国的赵高的路数。

　　陈平不好胡乱猜测，只得走一步看一步，眼前刘盈问到了这事，他只得实话实说，

　　“陛下和诸王之间最大的纽带莫过于高祖皇帝。

　　现在在长安城中有高祖皇帝的庙堂。可高祖皇帝一统天下的功劳是泽被整个大汉的，陛下为何不趁着现在让各诸侯国都建立高祖庙，让诸侯世世代代都牢记高祖之德呢？”

　　刘盈：“妙哉！”

　　心里有了些底的刘盈问陈平道，

　　“听说陈卿家新造了个词，很是别致，叫什么来着，哦，‘李代桃僵’。我问了几个很有智慧的人，他们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查阅了宫中的典籍，也没找出个一二三。

　　朕就一直很好奇，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意思呢？”

　　以陈平在朝中浸淫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个刘盈似乎不像一开始就要护定刘如意周全那么简单。

　　可是君心深似海，他又怎么猜得透这个让他看不清真实心意的君王的心呢，只得按照惯常的模糊战术来回应道，

　　“臣也不知是何解。只是有一次到臣大兄处喝酒消遣时，听到内中一个客人讲的一则民间志异故事。”

　　刘盈很感兴趣的样子，陈平只得继续讲下去，

　　“这则故事说的是一个富商携带家眷在东海中前行时遇到了特别危急的风浪。于是他就向东海龙王请愿，说是如果能平安地到达目的地，他愿意把自己的亲女儿送给龙王。

　　结果立马风平浪静后，他一行就要抵达目的地时，他的夫人反悔了，把他兄长的孤女代替他的亲闺女投入了大海之中。

　　当他得知后，怒不可遏，当场斥责他夫人忘了以诚信立身的商人的本分。然后把他自己的女儿也投进了海里。

　　后来到岸时，他看见他自己的女儿和侄女已经在码头上迎接他了。说是龙王感念他的诚实不忍拆散他的天伦之乐。”

　　刘盈听了，笑道，“曲逆侯好痴的心。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千古不破的道理。

　　朕初步猜想这富商是借着龙王感念他的诚实遮羞的同时提高自己的身价吧？”

　　陈平不好多吭声，只觉得这画风和刘盈平素的一本正经一点也沾不上边，还有点小小的猥琐，像极了活着的刘邦，真是基因有遗传，谁的崽随谁。

　　好在刘盈没有多为难陈平，只是很平静地让他退下。

　　第二天鸡刚啼过三次，离陈平起床还有段时间呢，就有人来敲陈平的门，递上来的是块上好的白玉玉佩。

　　陈平二话不说，麻溜地收拾好形容就跟着来人匆匆出了门，上了一辆四驾的马车。

　　借着马车内夜明珠的光芒，陈平看见刘盈坐在上首；下边坐着周昌，他的怀里搂着还在打盹的刘如意。

　　刘盈笑着说，“朕深居宫中，久为朝政所困而沾不上军事。

　　好容易得母后点头，可以到上林苑去狩猎，甚是高兴，就想着早点出门，好多得些猎物。

　　路过曲逆侯府时，想着旧时先帝出猎每次都有曲逆侯相伴，不禁就想拉起卿家一起享受这围猎的乐趣。”

　　陈平心中千军万马奔腾而过。他现在已经是一个老人，早过了那种精力旺盛，意气风发的年龄。

　　现在的他，只想每天能饱饱地吃饭，好好地休息。打猎，到底算哪门子事？打猎哪有美梦来得实在？

　　可刘盈是天子，他又不敢驳斥，只得唯唯地应着，跟着这银根车一起颠簸着向长安城附近最近的一个皇家猎场驶去。

　　即使再困，作为天子的刘盈还在那端坐着，他一个臣子也只得强撑着朝前走去，用不断脑补狩猎和蹴鞠是如何成为大汉王朝军事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的常识来驱逐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