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一心想要做成一件事,当然不会因为刘濞三哭两哭就停止了计划。
他望了一眼门外,陈买便引着夏侯婴等人到了隔壁,灵堂里只剩下陈平和刘濞俩人。
刘濞的哀嚎声中终于带着点心虚了。
然而陈平并不给他任何退缩的余地,补了一句,
“你我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敌人的刀箭来了,‘倏’地一声,躲得过躲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
这些个虚头巴脑的礼节咱先不讲,来点干货。”
刘濞没想到作为儒生的陈平说起话来竟然比军中的将卒们还要干脆,心下迟疑了下。
就这一下下,陈平老生常谈,把前不久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对谁用过的那一招搬了出来。
“吴王虽然与皇位无缘。但是吴国在你的经营下,实力几乎不输于当今的齐国。
不要否认,天下人的眼睛都明亮亮的呢。”
刘濞勉强地笑了笑。
然后陈平再说道,“诸侯王,地位仅次于天子。不知吴王你是希望这王位让子孙世世代代地传下去,还是起于你又止于你?”
陈平和刘长之间的事刘濞当然清楚,而且他还知道,如果不想把整个刘姓皇族都开罪了,最好离这事远远的。
陈平的这句话刚好给他创造了一个脱身的借口,刘濞的脸胀成了猪肝色,
“丞相大人好大的官威,我和我的子孙们能不能当王,按大汉朝的规矩,是天子说了算,还轮不到你置喙!”
说完,他抬脚就要往外走。
“吴王可还记得高祖皇帝为何要诛灭异姓王?你觉得除了陈豨和韩王信外,有谁是真正起过造反之心的?”
陈平的话生生地拦住了刘濞要往外走的脚步。
刘濞站了片刻,又回到了原地。
陈平这才笑着说道,
“连儒家说的亲疏都分了个三代五服的。吴王当然值得上心。
不过陈平自负有这个能力,能帮你把王位稳下来。如有可能,还能让你封地扩大一大片。”
刘濞无语,他硬着头皮听下去。
陈平说道,“陈某以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前程起誓,今天许你的都一丝折扣不打地做到。”
刘濞本来想听陈平告诉他关系到切身利益的事,可是没想到陈平的话却戛然而止。
他等了半炷香的时间不见动静后,只得先开了口,
“还请丞相告知高见。濞当肝脑涂地为丞相办成此事。”
陈平还是不语。
刘濞无奈,只得也许了一个同等重的誓,
“濞以子孙还有吴国为誓,如有半点不周全,当以国除,子孙尽毁。”
陈平这才开口道,
“我想要你救一个人。”
刘濞有些恼,陈平却不管他的情绪,自顾自地说道,
“把刘长从廷尉署的大牢里救出来。”
刘濞神情凝重,“在廷尉署门口还是半路上?”
陈平吐了口气,压在心头的石头轻了多半,却轻飘飘地说道,
“不但不杀,还得把他安安稳稳地送回淮南国。”
刘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早说。就这种程度还用发什么重誓?只要你放得下,我到俺老刘家走一圈,他们就会帮你把这事办得妥妥贴贴。
省得廷尉现在坐卧不宁的。”
刘濞说的和周勃给的消息是一致的。
不过陈平却不把算让刘濞如此轻松,他对他说道,
“这事还就非你不可。第一,要让刘长在没洗脱罪名的前提下静悄悄地‘逃’走;第二,还不能你亲自出马,让你手上的死士却做。
让他回淮南国。”
刘濞眯缝眼说道,
“原来你是想除他的国。那可是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他心里煎熬。不过好吧,他与我本身就没打多少交道。
罢了,死道友不死贫道。
本来也是他杀人在先,怪不得别人。”
刘濞道貌岸然的说辞让陈平有些想干呕,但还是忍住了,他轻蔑地看了刘濞一眼,问道,
“如果外加淮南国三成的土地呢。你还会犹豫吗?”
刘濞的眼角堆着笑,毫不掩饰他的野心,
“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恐怕丞相要我做的还远远不止这些吧?”
陈平很为他的上道感到欣慰,
“淮南国与吴国相邻。两国间有些小小的摩擦再所难免。
这些年,在淮南国王宫内外,没少安插你的人吧?”
刘濞想要否认,陈平却单刀直入,
“不用否认。你的那些个眼线的事,高祖皇帝和高太后知道得一清二楚。
下边要你做的,才是最重要的。
等到刘长回到淮南国后,希望你的人时不时地想办法让他忘不了我老妻的这茬,让他寝食难安。”
刘濞一直在等着陈平说下边的,但是陈平再没有说一句话。
刘濞疑惑,“就这些?”
陈平:“余下的就不用你动手了。”
刘濞还有最惦记的,
“那我的吴国和土地呢?”
陈平:“只要你照做,那些就自动归了你。
只是刘长从廷尉署逃出的时间,当恰巧在新皇到关中的前一天。”
*
刘濞离开曲逆侯府时,没有通知和他一道来的夏侯婴等人。
待到灵堂前没动静时,夏侯婴才从暗黑中走了出来,
“陈平,你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公器最忌的就是私用。用国法来报私仇,新皇会不会震怒?”
陈平说道,“怎么会是报私仇呢。这是我送给大汉长治久安的一剂猛药。
天子之威隆,大汉方得长久。
以杀了人的刘长作祭,震慑天下诸侯及群臣,我要得的,不就是这效果吗?”
夏侯婴和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的,周勃在一旁笑而不语。
不用说,他们知道了,就等于刘恒也知道了。
如果刘恒真的想要阻止陈平,那么凭着他在长安城握着的这些个权力,陈平定然是什么事都做不成的。
陈平在赌,赌天子之威势在刘恒心中份量几何。
一直在代地的刘恒,想要稳坐大汉之主的位置,必然得用自己的股肱之臣。
到那时,不管是别人,还是陈平,都得为他的皇权之路让道。
但一开始,他还得用陈平稳住局势。
这就是陈平对朝局的预判。
张丽之死愈发地让陈平觉得余生不久,生命都快没了,权势于他而言,显得也没那么地诱惑力了。
他现在要的,就是为张丽为自己讨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