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得了薄姬和代王的许多赏赐,就急急地按刘邦的嘱咐往长安赶去。
一路上,他听沿途驿馆的人说刘邦已经把沛县和丰邑作成了他的汤沐邑,永远地免除了这两县的租税和徭役。心下暗暗地为这两地的百姓感到高兴。
不过他还听说刘邦在沛县的行宫处宴请了老朋友们三日,聊起了很多旧事,还击筑而歌,
“大风起兮云习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和他的客人们跳舞宴乐之余,还哭了,他对沛县的老乡们说,“游子悲故乡。吾虽都关中,万岁之后吾魂魄犹思沛。”
陈平虽然不在当场,但也能想象得出,荣归故里的刘邦和当年衣锦还乡的项羽心中的滋味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项羽出身名门,一呼百应,又有一身好武艺傍身,从起事到他成为楚霸王,一直都顺风顺水的,可刘邦却经历了重重的坎坷与难关才登上的帝位。
即使登上了帝位,那种奔波和劳碌与当初项羽来回奔跑十分相似。
高帝五年(公无前202年),刘邦的将将登上皇位,燕王臧荼造反,刘邦亲自出征;同年,陈县县令利幾造反,刘邦亲征;高帝六年,刘邦冒死去了陈县,亲自逮捕了韩信;高帝七年,刘邦率三十二万大军北上攻打韩王信,差点被贯高谋杀在柏人;高帝九年,贯高谋反事发,这是刘邦在位期间唯一没有亲征的年份;高帝十年,陈豨反,刘邦亲征;高帝十一年科,刘邦打败陈豨,紧接着这年三朋,抓捕彭越,这年七月,淮南王英布反,刘邦亲征;高帝十二年十月,刘邦打败英布,被飞箭所中,病情加重。
到现在为止,刘邦当了七年的皇帝,在这七年里,他十分劳累。
陈平能感受得到,面对着当年在雍齿的带领下背叛过自己的乡亲,刘邦的心情肯定比打翻了五味瓶还要难受。
陈平早先刘邦半月回到了长安,向吕雉汇报了刘邦近来的状况,在吕雉的帮助下,事先安排好了宫中的一应物事,就等着刘邦归来好行将养。
就在陈平要出宫时,戚夫人拦住了陈平,极轻蔑地对他说,
“你以为投效了那位你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本宫还就告诉你,前一段时间本宫的父亲找了长安最有名的相师去看了,我儿是天子之相。
天意如此,你以为就凭那几个蝼蚁一般的人就能撼动我儿的命数了吗?
想都别想!
赶紧跪下求饶吧!”
陈平不想跟她胡搅蛮缠,但是又顾忌着她皇族中人的身份,只得虚与委蛇道,
“当今陛下对臣视如股肱,天下是刘家人的天下,臣永远只是那个臣。
戚夫人言重了!”
那戚夫人对陈平的话很不满,只是又挑不出错处,再加上现在宫里是吕后说了算,她只得忍了心中的火气,给陈平放行。
不多久,陈平就听见宫中盛传自己中途离开刘邦到赵国给刘如意看相,说刘如意有天子之相的事。
陈平不好辩驳,只得远远地躲了那戚夫人,暗自着急着。
回到家时,张丽烫了酒,做了调料碟子,摆上了家仆新钓的河虾,来给陈平解乏。
听了陈平的话后,她笑着说道,
“那戚夫人怕是得了什么人的指点,学皇后娘娘请了商山四皓,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了吧?
她跟了陛下这么久,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
陛下什么人,大汉朝的第一人。如果他真的起心要立赵王的太子,恐怕是没人劝得住的。
那个戚夫人的活了这些年,利欲熏心,从来掂掂自己有多少份量,连这点都看不透了!”
陈平突然看见丛林深处有黑影闪过,忙对张丽做噤声状。
张丽不以为然,“你呀,还自诩聪明呢,到现在都没看出来吗?
陛下是把你当福星养着呢,只要你安守本分,他不但不会把你怎样,还会全力保你的。”
陈平有点无语,这话前段时间刘邦已经说过了,现在张丽再来重复一遍。一个大男人被人当吉祥兽养,想起来是很伤自尊的,好不好?
陈平不言,把那洗好的活虾放进酒里,不一会儿又用筷子捞出来,醮了那滋味,细细地品着鲜,像年青时在阳武时那般地享受着当酒徒的乐趣。
陈平发现,现在的张丽和当年刚认识时的大不一样了,那时的她静静地站在那,就如月下的娇花一般;
现在在陈平跟前,更像是少年时期的前嫂子一般,对财物计较,对人事计较,东家长西家短的。
最要命的是,她现在的脾气变了个大样,只要陈平说的话不合她的心意,她就会让他一晚上都别想消停。
刘邦在长安时,陈平的事务繁忙,每天都很累,回到家用餐洗漱后,只想自己安安静静地呆上一阵子,享受片刻的宁静。
可张丽偏偏就不让他好过。
陈平曾经把这事告诉过樊哙,樊哙总是很豪爽地一笑,劝解陈平道,
“嫂夫人和你伉俪情深,终还是不及俺和俺媭妹。
每天我回家,俺媭妹都会给俺来一顿打的,你看——”
陈平从樊哙捋起的袖口处,看到了他胳膊上的斑斑瘀痕,心中不禁直哆嗦,自那以后,他回到家时,不管张丽说什么,他都只听着,不入耳的当吹了阵风,听到有共鸣的,就和上几句。
后来和朝中大臣聚会时,才知道,他们都很羡慕自己家中安宁,都夫唱妇随。陈平也只是笑笑。
其中的辛酸曲直,个中滋味,大概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不论宫中关于自己和刘如意的谣言如何,吕雉一直都没有为难过陈平半分,这让陈平很是意外和感动。
清闲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晃眼刘邦就回到了长安。
陈平又当起了衣不解带的孝子,刘邦精神头好些时,打趣道,
“还真是惦记上朕的玄玉来了。放心,朕死不了,不会赖你的那点小权力的。”
宫里关于戚夫人谣言终究是陈平的一块心病,他想跟刘邦解释清楚,却被刘邦强行制止了,
“朕去过赵国,也见到了在那串门子的戚太公。其他的卿勿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