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泽大大咧咧地没有向吕隐娘行礼,只是替吕媭理了一下鬓发,然后用对待亲娘一样心疼的眼神看着吕媭,
“阿母,自阿爷过世后,儿因着公事繁忙没有尽到守护舞阳侯府的责任,以至于您年纪这么大了还要为家人的前程奔忙,是儿的过错。
相国是国之栋梁。高祖皇帝大行之后,从先帝到废帝还有现在,如果没有相国全力的辅助,太皇太后的处境会相当地艰难。
还请你多多体谅一下她的难处,不要与相国为难。”
吕媭的眼神中有迟疑,她回头望了一眼吕隐娘。
吕隐娘面无表情,吕媭却不敢朝前走一步。
陈平这时也有些心疼吕媭,樊哙在时,她何时受过如此的委屈?更何况现在大权在握的那位,还是她的亲姊?
她之所以昧着良心做这些,还不是为吕雉百年之后她的亲儿亲女谋算?
天底下最可怜的,莫过于父母之心了。
陈平发现虽然自己心里对吕媭已经很疏离了,还是恨不起来她。
这时刘泽也是无奈,对着永巷转角处说道,
“你出来吧。不管怎样,总要面对的。”
审食其也来了。陈平都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或许是碍于和陈平的情分,还有吕雉以及吕家人的面子不想左右为难,即使得了吕雉的口令,他还是在一旁为难着。
只见他走到近前,对吕隐娘施了个大礼,说道,
“永巷处发生的事,太皇太后娘娘已经知道了。她老人家叮嘱臣,务必要把皇后娘娘带回长信宫。”
审食其故意把“长信宫”三个字的尾音拖得极长,曾经因为过错被关在长信宫中长达一年之久的吕隐娘身体像是在数九寒天猛地被冰水浇了似地抖了一下,然后就扔下吕媭这个傀儡乖乖地跟审食其走了。
到这时,吕媭的眼泪夺眶而出,一下子靠在刘泽的肩膀上抽泣起来。
陈平问她,“何必呢?还记得当初舞阳侯在时,要你带着孩子们回老家去。那现目今的这些个挫折就都不用受了。
想回去吗?如果愿意,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吕媭仰天长叹,哀啼几声,
“还回得去吗?回不去了吧?
哪怕是逃到天边,我还是吕家人,逃不掉的。
原本指望你能帮我家一把。可是你却处处不与吕氏亲近,连你儿子的姻缘都要斩断,好狠的心哪。
靠我自己,走到哪算哪。”
陈平这才意识到,也许情势远比他知道的还要严重许多。在该走的时候不走,此时吕媭想抽身也难了。
他也有些不自信地喃喃道,“樊哙是我好兄弟,他临走前曾嘱托过我帮助你们。我会信守承诺的。”
吕雉这才缓过神来,对陈平说道,
“你还是先保护好张丽再说吧……”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然后又像先前那样,待陈平以冷漠,在刘泽的护卫下朝宫外走去。
陈平这才知道,现在不但是朝中,就算是吕家内部,也失去了往日的宁静。没了樊哙作依仗的吕媭,在吕家的地位骤降,现在过的也是仰人鼻息的日子。
怔怔地看着吕媭越变越小的背影,陈平对吕家的厌恶又深了一重。
陈平有些放心不下吕雉那头,毕竟,吕隐娘是吕家未来挑大梁的人。以有用没用来把人划为三六九等的吕家人,在看到吕隐娘脸上的伤后,即使不是陈平所为,也会把账算到陈平头上。
陈平现在只有依靠吕雉了。
当他回到长乐宫中时,只见吕隐娘跪在大殿外,内里上首,端坐碰上吕雉和张嫣二人。
陈平朝她俩行了礼后,就朝大殿外走去,也要像吕隐娘那样长跪请罪。却不料还没有跪下,就有戚腮前来把他硬生生地扶起来。
陈平自问自己的体力不赖,现在才发现,戚腮的腕力远远超过自己的认知。心中惊愕之余,跟他再次来到了殿下。
吕雉严肃地客气道,“哀家一心要维护吕氏一门,让相国受累了。”
陈平愕然。
然后吕雉目示门外,骂道,
“这个孽障,和皇太后相比,差太远了。没才没德不说,还总不消停地制造麻烦。也不知道我二哥那般的人物,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后人?”
陈平揖手躬身,禀奏道,
“回太皇太后娘娘的话,臣怎么样都行。可门外的那位,是我大汉定下来的皇后,母仪天下的存在。
她的颜面就是陛下的颜面,也是大汉的颜面。
还望太皇太后娘娘三思。”
吕雉脸上的肃杀这才退去,对一旁的审食其说道,
“你去让她起来,找侍医给她医治。传哀家的旨意,她直接到长信宫里以前的住所去,没哀家的允许,直至她与皇帝大婚前,不得出宫门半步。”
那是陈平最后一次见到吕隐娘。
这次比上次吕隐娘逼死了刘恭时的惩罚还要重,陈平心里一想起吕媭说的话,就不住地担心起张丽来。
自从张丽跟了他的这些年,福没享到多少,累和委屈倒是没少受,现在,还可能面临很可怕的报复。
打心眼里说,陈平真的不太愿意让她再风尘仆仆了。
没有这头的进项,陈平就得为朝廷向吕雉提出弥补代国边疆地带戍边物资费用的解决之道。
就在陈平发愣的当口,审食其对他说道,
“差不多就是宫门下钥的时辰了,还请相国跟属下赶紧出去。”
陈平这时沉思了一下,对吕雉说道,
“皇太后,臣一直在琢磨代国防御匈奴的资费之事。
臣和臣妻渐渐老去,终会有不在的一天。到那时国事还要继续。
而且生意之事,变数极大,钱财得来很不稳定。臣终觉得,这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
代国北边一直是朝中最重要的事之一,陈平的话成功地引起了吕雉的兴趣,她问道,
“哦?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解决法?”
陈平说道,“代国的风物和匈奴南边相差不大。臣年青时和舞阳侯他们一起戍边追击匈奴时发现,只要把防风防旱做好,在那同样可以种植菜蔬粮食。
把农垦带到那最大的好处便是有恒产者方有恒心,减免在边地屯垦者的赋税。让他们成为我大汉守边的另一种形式的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