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回到柜台刚用毛巾擦完脸,正打算回家时,就见着大门处来了几个华服之人,为首的那少年人一脸的贵气逼人。
没错,那人就是淮南王刘长。
陈平原以为他一直仰赖奉常为他奔走,是因为他的母家有高人指点,要他不要轻易涉足长安,这样才可以进可攻退可守,到最后即使与帝位无缘也可以保余生平安。
没想到这人终究还是浮躁了些,忙不迭地跑到长安城来搅局。
陈平可不敢小看刘长。
吕雉生前的那次家宴中,刘邦还活着的几个儿子,除了一直驻守在代国非旨不得回的刘恒外,就数他还全须全尾的。
陈平就不得不佩服他和他身后的那个母家的能耐。只是,到最后,他所作的一切,恐怕就要成空了。
先不说陈平这头已经拿下了刘氏宗亲中的宗正刘郢客和吴王刘濞还有琅琊王刘泽等人,恐怕周勃他们那头与朝臣做的款曲也都通了。
长安城,再无他作主的可能。他现在来,即使啥都不做,除了会加剧他和刘恒的矛盾,还有他那昭然若揭的野心外起不到其他任何的作用。
陈平看得见他失败后的灰颓,也深知他来者不善,会给代王刘恒的帝王之路带来很大的阻碍。
刘长径直往店里走去,他的一个随从走了过来,抓起一把碎金子拍柜台上,
“听说吴王刘濞在你们店里。把我们引到他那儿去,这些就都赏你们了。”
店里的伙计见财心喜,但一看陈平就在跟前,谁也不敢伸手去拿。
陈平把那堆碎金子推向外边,然后笑着说道,
“陈记店里的客人没有一个叫‘吴王刘濞’的,恕小人无能为力。”
那人有些恼怒,但还是耐着性子,又从袖口处抓出了一把碎金子,说道,
“知道你们店非同一般,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再打赏。”
陈平脸上堆着笑,“我们没见过吴王刘濞,客官你打赏再多我们还是没见过。”
那人这下真恼了,对着陈平吼道,
“那老头,如果不是看你年龄一大把,我呼死你你信不信?
一句话,这金子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收不收都得把事情给我办了。
你,就你,出来,带路!”
陈平的眉头微蹙,眼神里就先带上三分厌恶,如未央前门口的石雕神兽一样一动不动。
那人一把掀倒了近前的一个食客,然后操起矮桌就要往陈平身上招呼。
陈平心里更不乐意,暗中握紧了跟前一杌凳,以备不时之需。
“住手!你知道这酒肆是谁家的产业吗?”
一中年男子一巴掌重重地落在那犯浑的年青人的脸上。
刘长也返转开来,走到柜台前,看见了陈平,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
“唷,原来是丞相大人。小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冒犯了。”
陈平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不敢,不敢,臣一介布衣而已。”
刘长笑着说道,“我四哥是您老的女婿,本王听说你前几日大义凛然地把他排除在外,真是贤明之至。
小王佩服,佩服。”
直杠杠地挑拨离间。
不过陈平不惧。
陈平现在要的就是把刘恒拱上皇位,结果最重要,其他的都是乌云。
陈平笑着说道,“七王爷说笑了。皇位是刘氏皇族的家事,我一个臣下又有何资格去言说呢?
不合礼数的事陈某断不敢做的。”
淮南王走近时,陈平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甜腻腻的气味,甜得差点没叫人呕出来。
这时陈平才知道一向以低调内敛著称的淮南王刘长,原来是个喜好傅粉点朱的伪娘。
这大概才是吕雉愿意放过她的原因吧?
陈平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当初坚定地选择了刘恒,不然把大汉江山放到这么一个阳气不足的人身上,还真是会内疚几辈子的。
刘长对跟前那中年男子说道,
“一到长安就碰到了丞相,即使没见到吴王,缺憾也可以消弥好多。
我听我母后说过,陈丞相年青时是大汉第一美男子。原先我父皇打项羽时,只要丞相往城墙上一站,项羽那些个部下的攻势就愈发地猛烈。
为啥,好看,惹万千男儿嫉恨呗。”
作为一个男子,更愿意别人夸自己在智慧或者勇力方面的能耐,以美貌示人,这算是什么?
陈平这才知道,这个伪娘王爷刘长,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人畜无害,心里精明着呢。他拱了拱手,笑着回击道,
“别人怎么看平的长相不要紧,只要高祖皇帝觉得平有能力,那平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谁不服都没用。”
用对方祖宗来压对方一头,是再合适不过的。尤其是作为刘邦儿子的刘长,如果不是刘邦,他什么也不是。
如果不想当众承认自己蠢,就最好在这事上闭嘴。
刘长果然没再说下去,他话锋一转,直接问道,
“不知吴王刘濞可有到这来过?”
如若刘长不是皇族,陈平真有一种想抡起巴掌替他爷娘管教他的冲动。
刘长的这话说得太没有教养了,就是一介布衣,都当知道刘濞是他的堂叔,是长辈,只要没有当面刀剑相向,直呼其名都是很不合乎礼数的。
不过这样也好,恰好刘濞就在店里,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他听见了反而省了陈平很多口舌。
陈平说道,“臣也是刚到店里不久,实在不知。
不过臣倒是听说吴王常来臣家的店里一坐。还直夸臣店里的肴馔好,装饰好,店伙计更好呢。”
刘长没听到他想听的内容,知道陈平在店里,除非刘濞自己现身,否则是谁也不敢透露出半个字的,便悻悻地打消了念头,对陈平说道,
“掌柜的,给我来一个最好的雅间,再找最美的歌舞伎人,指派你店里最好看机灵的伙计。”
陈平搓着手指头:“得嘞,只是这些个——
我开门做生意的,图的就是一个利市。这些的本钱可不少。”
刘长得意地说道,“知道就好。做商人就要有做商人的觉悟,即使侥幸得了官职,也须得时时警醒自己几斤几两,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妄议皇家的家事。”
陈平心里有捏死刘长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