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四年,诸事繁多,灾害四起。
正月天子元服,大赦天下,党人不再赦免之列。
二月地震,海水溢、河水清,延熹八、九年也曾有发生,济阴、东郡、济北平原等郡县河水连续变清,地方官吏认为是祥瑞之兆,平原人襄楷则上书称:案春秋以来及古帝王,未有河清及学门自坏者也。清者属阳,浊者属阴。河当浊而反清者,阴欲为阳,诸侯欲为帝也。
从延熹到时下,不过十数载,河水清就出现多次,这难免不会引发议论。
随后三月,天空出现日食,自董仲舒提出“天人感应”,天象便与朝廷息息相关,异常天象往往预示上天的警示,这时就需主行蔽明,雍塞。改身修政,乃黜不法。
不过今朝以来,始开以灾异策免三公,永初元年淫雨频繁,以至饿殍遍野,于是安帝将太尉徐防免官,次日又罢了司空尹勤,后世称以灾异策免三公,自防始也。
这场日食发生后,太尉闻人袭被免,这已经是其二度免官,建宁元年十一月代刘矩为太尉,次年五月被罢,去岁又代董禧为太尉。
不过随后各地又陆续出现大疫,司徒许训被罢,桥玄接任。这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变天了。
处于边塞的幽州,时下气氛紧张而炽烈,似乎与往年不太相同,不少往来胡商都说塞外气候越发反常,牛羊冻伤饿蔽者甚多,这迫使不少部族往南迁徙。
建宁元年,鲜卑犯幽州,杀略吏民,至此以后,无岁不犯塞。如今数载过去,不少乡人还是记忆犹新,虽说如此,但对于幽州本地人已是习以为常,只是这种习惯,来源于多次入寇后的劫后余生,眼下乡闾间谈起,都有一种庆幸,还带有少许的恐惧。
就连学兄们也是经常讨论,不少来自中原的人听的入迷,毕竟对他们来说,胡人入寇遥不可及,平时也就是强贼绿林等,远远比不上边塞。
四月仲春,渐暖花开,万象更新。田间的冬小麦郁郁葱葱,一阵阵麦浪随着风起伏不定,乡人往来田间地头,赶着老牛,拉着耧车,春耕步伐越发加快。
今岁刘备已然十二了,再过数年便可成家,去岁到今年,他收到不少书信,猜也知是谁,没有其他人,只有自家表妹,表妹与他年纪相仿,二人书信基本都是聊经谈文,但刘备自认为比不过,她七八岁而通诗,如今十二就已经通览论语、春秋等书,可谓才女。
而刘备仅仅将诗、论语读个大概,远远达不到通晓地步,和自家表妹谈这些,无异于繁星与皓月相比。不过表妹在信中,常常询问何时可以去到县城。刘备只是说最近读书较紧张,待到稍空时,自会去到县城,刘备其实也想去县城,看看宪和、德然还有任之,只是他不太想见表妹,实在是言辞笨拙,见面不知道聊什么话题。
除了与表妹通信外,他基本都是跟随大翁学经,齐鲁诗已经熟读大半,且基本了解其意,接下来就是学习春秋,大翁尚左氏,现今左氏、谷梁格外盛行,而公羊,由于当初支持王莽,名声不再。
左氏相传为鲁人左丘明所著,但也人称是先秦人托名左丘明而已,起自鲁隐公元年至哀公二十七年终,越有二百余年,既是一部史书,也是一部典籍,他着重于礼,虽是春秋三传之一,但后人赞它是“左氏之传,史之极也,文采若云月,高深若山海。”
有人说左传开史记、汉书之先河,司马迁与班固对于左传可谓甚赞之。
左氏并无学派之分,但有名者众多,前汉有张苍、贾谊、刘歆,光武中兴后亦有贾逵、郑众等人。其内容微言大义,或婉约成章,以存大顺,或直书其事,以示首恶。
当世较著名的擅左氏者,有服虔、颍容、郑玄等人,左氏属古文派,当初光武帝喜左氏,想要将左氏纳入官学,结果被今文学者怼了,虽一度成为官学,但随后又从官学剔除,转而成为乡间私学常见。
左氏有先秦史家曲笔直书之态,也有儒家特有的春秋笔法,后人评《春秋》三传:“《左氏》艳而富,其失也巫。《谷梁》清而婉,其失也短。《公羊》辩而裁,其失也俗。”
同时左氏比之其他二传,更长于记述战阵,故有人称之为“相砍书”,又善刻画人物,重视记录辞令,尤其是礼。
左氏开篇中,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短短一行字,就将先秦著名的事件,简显意概表现出来,而随后又说明二人关系,以及原因经过。对于庄公克段,左氏认为: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庄公黄泉见母,却极力称赞颍考叔的纯孝,但对庄公与武姜母子关系,用了母子如初的字句,看起来是说庄公与武姜二人和好,实际上是,二人关系只是恢复从前。
颖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左氏诸如此类之言,可谓数不胜数,虽然对其中一些说法,他并不是感兴趣,但还是很认真听课。
“二年春,公会戎于潜,修惠公之好也。戎请盟,公辞。莒子娶于向,向姜不安莒而归。
冬,纪子帛、莒子盟于密,鲁故也。郑人伐卫,讨公孙滑之乱也。”
大翁孜孜不倦讲着,刘备继续在简牍上记录,很多都是需要记录的,特别是一些战阵,左氏不愧是相砍书,对于先秦战阵描述,可谓详细之极,还有不少辞令,也是如此。
每次说到战阵,刘备总是希望大翁讲详细些,不仅仅是刘备,就是其他学兄学,也是如此。没有人不喜听故事?除了先秦事,大翁有时还会讲述前汉旧事,以及中兴过后的事情。
族学内气氛十分热烈,大翁每说一个故事,都会有自己观念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