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刘备就进入状态,说起来,乡佐每日事务并不多,无非是厘定户口、收取赋税、征发徭役、监控人口流动等。
不过由于本乡啬夫没有到任,所以他还要代行啬夫事,处理一些民事与刑事听讼,哪家丢牛了、遭遇盗贼光顾等等,事务太过琐碎,有时候很烦心。
还有就是他到任后,李公完全彻底将事务全扔给他了,他现在完全作为不是啬夫的啬夫,除了不拿啬夫官俸,基本都是他实际处理。
有时深觉中原地区,一乡往往有秩一二人,啬夫二三人,而且有些地方,基本是高于五千口才设有秩,而在幽州,无论大小乡,都是一人干全部事务。
既然代行啬夫事,他人自然是相应尊称一声刘啬夫。十五岁的啬夫,在幽燕地区不多,但并不罕见。当下也有十五而小吏,四十而公卿的说法,当然也因实际情况而定。多数是十五而小吏,六十终老家中。
本乡人丁三千余口,三分之二是刘氏,另外三分之一也是与刘氏有关,彼此利益相关,有时当真是烦心,厘定户口都难,更别提收取赋税与征发徭役了。
而这些事务是需要呈报县内的,幸得有李公帮忙,这才没有手忙脚乱,不过在查阅以往卷宗时,发现本乡人丁似乎变化不大,最近一次普查,还是前岁,案比不是每载都有查询?难道案比之后,人口都有非正常死亡?
他询问李公后,才知道案比,相比往日,更流于形式,只是将管辖人丁进行查验,也不管是否有隐匿,以至每岁提报县府后,人丁增幅很少有增长,县府也没有二次查验,就记录在案。
除了案比,便是赋税与征发徭役,田租基本按照三十税一收取,自前汉以来,田租并没有太多变化,朝廷都是比较体恤,但黔首还是面对民目繁多的赋税,主要是口赋与算赋,以及献赋、更赋。
口赋是家中但凡年满七至十四者,就要收取。而算赋,是年满十五的男女人丁缴纳的人头赋,也就是人岁钱。更赋是针对不想去服力役的人丁,朝廷规定,力役可以用钱折代。
他任乡佐多日以来,见太多缴纳不起各种税赋的黔首,只是他也没有办法,常说为吏一任,尽职尽责,只是这种责任,有时让他甚是痛苦,好像自己就是在为虎作伥。
前汉董仲舒言:“月为更卒,己复为正,一岁屯戍,一岁力役,三十倍于古;田租口赋,盐铁之利,二十倍于古。或耕豪民之田,见税什五。故贫民常衣牛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重以贪暴之吏,刑戮妄加,民愁亡聊,亡逃山林,转为盗贼,赭衣半道,断狱岁以千万数。“
可见黔首苍头何其悲惨,也怪不得有人宁愿亡逃山林,聚为贼寇,也不愿待在家乡。除了征收赋税与徭役外,就是听讼事,本乡杀人事倒是不多,比较繁杂还是听讼。
如果是邻里矛盾、乡亭纠纷之流基本都有三老处理,偷盗抢掠则由游徼处理,作为实际啬夫,他所要处理的都是琐碎之事,而且极多杂乱,怪不得都说啬夫之任,多于琐事缠身。
就连康成公也因啬夫之事琐碎难理,不乐为吏,其父虽然多次发怒,但终究不能禁。
但刘备,虽说年岁小,但好歹前世阅历深沉,对于这种乡亭小事,自是处理有条不紊。
仲叔作为游徼,所掌事务都是巡查捕盗之事,听闻自家侄儿就任乡佐,并代行啬夫后,甚是惊讶,但也很释然,自家大人一向将刘备视为衣钵继承,这次让刘备任乡佐,估计有锻炼之意。
刘子敬以为刘备还需历练,才能胜任啬夫事,结果自家侄儿对啬夫事,处理有条不紊,往来乡民鲜有不称赞的。看来自家孙儿真有官吏之能。
当刘备前往乡亭探访,刘子敬就遣数名捕盗随从,刘备跟着几人,一路向各亭而去。
本乡有十亭,每亭都是管辖方圆十里之内,乡有大市,为本乡民众聚集交易之所,他阿母便是每日前来,售卖不借草席。
与乡舍邻近便是陆城亭,亭部位于主干道之上,交通便利,由于人丁较多,规模较大,在本乡算是数一数二的大亭,陆城亭都是刘氏,相应的亭长也是由刘氏充任。
亭长是刘备的族叔,名溥,字子符,家境比之他家好许多,有良田百余,都是上田,但关系甚是一般。对于族叔,刘备一向没有多少好脸色,只因其人看似温良,实则狡黠精明,不过两家并没有太多交集。
刘备从官道就遥远望见亭舍大门,有些破旧,舍内有一丈余长的柱子,柱子的上端有两个大木板,交叉横贯。此物名叫华表,又叫桓表,是上古遗制,用来给行人指示道路方向,做路标用的,也是亭的标识。
他走进大门,就听到赌钱欢呼之声,看来族叔并没有太多才干,一个大亭,亭舍不修,从上到下整日懈怠。其实也难怪,陆城亭本就是刘氏居多,刘氏也多有私兵,还有族规治理,选一个人任亭长,也无非是为自家谋私而已。
外面一老卒显然是望风的,见刘备一身啬夫装束,身后还有三四个捕盗,心想这下遭了,这可是玩忽职守。无论亭长,还是求盗亭父几人,估计要出事了。
老卒连忙大声道:“小人拜见啬夫。”
屋内正在玩“六博”的四人听到外界声音,连忙跑将出来,见来人,刘溥暗道:“原来是刘备,还以为是谁?”
几人连忙行礼,刘备道:“刘亭长,与下属在亭舍内聚众赌博,很好很好。”
按照汉律,官吏任内懈怠,玩忽职守,要被处于笞刑。刘溥听到刘备之言,顿时有种想头埋进土地的感觉,简直太羞愧了,于是道:“下吏愿受责罚。”
“哦,是嘛!刘亭长承认错误,那么本啬夫自是大度,刑律就免了,但还需刘亭长做一件事。”
听到刘备免除责罚,刘溥自是高兴,但又不知刘备想要做什么,只好道:“啬夫请言。”
“麻烦亭长,将本亭贫苦子弟,以及往来本亭的陌生人士提报于我。”
刘备说罢,刘溥一听,顿时头大,调查贫苦子弟这倒是没有太大问题,只是提报往来本亭陌生人士,这也是太难了,但刘溥不敢,因为刘备刚免了他责罚,如果再如此,估计自己离免职不远了,亭长虽然不大,但也是管辖方圆十里的官吏,权利很大。
刘溥连忙道:“是,啬夫。”刘备嗯了一声,便离开了陆城亭,走前对刘溥道:“亭舍需要修缮了,希望下次再来时,这里可以焕然一新。”
说着,便把手指向,亭舍四周,蛛网连片,陈设破旧,案台上全是灰尘。
“请啬夫放心,下吏一定会修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