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大门处。
两名秦军守在门口,极为厌烦地将一个醉醺醺的老头挡在门外。
这老头衣衫破烂,浑身上下都萦绕着一股浓郁酸臭味。一手握着酒葫芦,一手握着一个缝了补丁的破包袱。一边往门里面挤,一边放声大喊:“老夫为给蒙恬医治,跋山涉水数百里赶到渔阳郡。你们不出门相迎也就罢了,居然还将老夫拒之门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老东西,再敢这么嚣张,休怪老子不客气!”一名秦兵狠狠将老头推开,有些愤怒地道。
“哼,蒙恬的性命,迟早要毁在你们这两个有眼无珠的家伙手上!”老头怡然不惧,反冲着那秦兵破口大骂,唾沫横飞。
“老杂碎,你好大的胆子!”秦兵勃然大怒,猛的前踏一步,作势就要动手打人。
蒙恬的伤,自有御医诊治,干这老头何事?若他真是个大夫也就罢了,疯疯癫癫的,连一身新衣都买不起,又能从哪里学医?这疯子已经在这里闹了三天,两人不胜其烦。
“哒哒哒…”
恰在此时,一道清脆马蹄声迅速在耳畔放大。只见蒙崇德骑在马背,满脸急切。他疯狂挥舞马鞭,发了疯地加速。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两名秦兵再不理会那疯癫醉老头,一个闪身挡在门口。
“让开!”蒙崇德双眼赤红,却是没有半分想要停下的意思。
“居然敢擅闯郡守府,你这厮好大的胆子!”两名秦兵勃然大怒,手中长矛直直对准蒙崇德胯下马匹胸膛。
“噗!咴咴咴…”
“咚…”
蒙崇德马术不精,根本无从躲闪。胯下战马的胸膛,轻易被那长矛贯穿。战马嘶鸣一声,四肢一软,倒在地上。而那骑在马背的蒙崇德,也被这股巨力狠狠惯倒在地。
蒙崇德被摔得头破血流,两条腿再不受他控制。却依旧扯着脖子,冲着两个秦兵怒斥道:“我是蒙崇德,快让我进去!”
“王八蛋,居然敢冒认大将军的儿子,找死!”此话入耳,两名秦兵非但不应命让开,反而愤怒地瞪着趴在地上那少年。
蒙恬之所以强攻上谷郡,受如此重伤,皆因其子蒙崇德被匈奴杀害。此事,人尽皆知。面前这小子居然自称蒙崇德,这是把他们两个当傻子吗?
“来,吃点药。”方才那醉醺醺的老头走上前来,二话不说便将一个泥丸塞进蒙崇德嘴中。
这泥丸的味道与泥土无异,偏偏入口即化。蒙崇德只觉喉咙一热,嘴里便空空如也。他猛的站起身来,揪住那老头的衣领:“你这老王八蛋,找死吗?”
猛的,蒙崇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虽依旧血迹斑斑,却不觉半点痛楚。
“嘿嘿嘿…”老头拔出酒葫芦上的塞子,仰头猛灌一口。刺鼻酒精味扑面而来,令得那两个秦兵皱了皱鼻。
“怎么会…我刚才分明…”蒙崇德摊开双手,一脸的诧异。
“哒哒哒…”
马蹄声再度响起,柱子骑在马背,手握一块令牌。一眼看见蒙崇德的战马倒在血泊之中,吃了一惊,忙翻身下马,冲着守在门口那两个秦兵大喊道:“这是大将军的儿子蒙崇德,还不让开!”
柱子手中那令牌,正是渔阳郡守张显祚的。两名秦兵自然认得,忙躬身一揖,悻悻退下。
然而,两名秦兵退下,蒙崇德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对着那醉醺醺的老头微微躬身,强行压抑住心中急切,道:“敢问…老前辈何许人也?”
“老夫崔文子…”老头笑笑,露出一口大黄牙,似是颇为自得。
“求老前辈即刻随我进屋,为我父诊治。如能救回我父性命,在下愿倾尽家财,以犒劳先生!”蒙崇德紧盯着那张老脸,凝重至极。
“老夫此行,本就是想为大将军诊治,只是不得其门罢了。”崔文子仰头灌了一口酒,将酒葫芦的塞子堵上,又用手背拭了拭嘴上残存的酒水。
“你是我爹的朋友吗?”蒙崇德再不敢耽搁,伸出手紧紧攥住崔文子的手腕,拉着便往郡守府里行去。
崔文子也不抵抗,任由他如何拉扯。沉吟片刻,道:“非也,老夫并没见过乃父。”
“先生请放心,只要救回我爹,我送你上币一千镒!”蒙崇德越走越急,到后面,干脆小跑起来。
“老夫对这些黄白之物不感兴趣。此次,是专程来报恩的…”崔文子摆了摆手,道。
蒙崇德心中担忧蒙恬伤势,心乱如麻,却是没有再去理会崔文子。直至在一间卧房门口,看见了一众熟悉面孔。
这些人,除了王离之外,都是蒙恬的下属、蒙家军的将领。此刻,他们都焦躁地坐在卧房门口楼梯上,商讨着什么。
而另一处卧房旁边,停靠着一副金丝楠木棺材。一块极为精致的木牌上,雕刻着十二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秦,大将军、忠信侯蒙恬之灵位。
蒙恬不顾众将反对,执意亲自上阵冲锋。身中二十余箭,两箭直接射中要害,一箭更是直接贯穿了他的整个小腹。送到渔阳郡时,血几乎流干。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一个奇迹…
“我爹在里面吗?”蒙崇德大喊道。
“你…你是…”
一众将领都瞠目结舌,不可置信望着蒙崇德。
“砰!”蒙崇德却是没空跟这些家伙说闲话,一脚踹开房门,闪身冲进。
卧房内,萦绕着一股极为浓郁的药味。蒙恬静静躺在床榻之上,胸口、小腹、肩膀、胳膊、小腿…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每一道伤口,都是如此的触目惊心。仅五天时间,他便消瘦了三十余斤,一副随时可能断气的模样。
一名胡子花白的老者正在熬制着什么,一见有人闯进,立刻摆了摆手,轻声道:“大将军命在旦夕,不得骚扰,快出去!”
蒙崇德却不理会那老头,紧盯着躺在床榻上的蒙恬。嘴角嚅嗫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少爷,快出去吧,不要打扰将军静休!”王离走进屋内,将蒙崇德架起,拖到屋外。
这种情况,蒙崇德自是不敢多言。乖乖被王离拖到屋外,一屁股坐倒。
“莽夫庸医!”谁知,还不待王离关住卧房大门,崔文子便一把将之推开,大声喊叫:“蒙恬此人,龙精虎猛,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上佳体质!莫说被射二十余箭,纵然将这个数字翻几翻,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