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王道与霸道
刘邦出汉中,战三秦,用了一个月,降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围困雍王章邯。
看似,刘邦得到上天眷顾,平定三秦很容易。其实,打得很艰辛。每一场都是硬仗,并没有如韩信预料般,传檄而定。
陈仓-雍城-好畤-穰东-咸阳-景陵以及灌婴定陇西、骊商定北地和上郡都遭到三秦强有力阻击。只是,刘邦兵多将广,占据优势,才能碾压三秦。
定三秦,没有想象之中那么简单。
刘邦东边拿下函谷关,南边守卫峣关,西边定陇西要塞,北边定北地郡扼制咽喉,完全控制关中地区。秦国故地,几乎掌控在刘邦手中。
此时,刘邦完全有与项羽争天下,横扫诸侯的实力和资本。
然,刘邦没有选择向东,直接找项羽开战,而是让张良写了一封信。《留侯世家》记载张良写了这样一句话:汉王失职,欲得关中,如约即止,不敢东。
这句话表明了一个意思:刘邦定三秦是想按照楚怀王约定那样当关中王,不会向东与项羽争天下。
当然,这句话只是表明刘邦定三秦的原因,但,说服不了项羽。当初刘邦火烧栈道进入汉中,以表示没有争夺天下的野心。现在,背信弃义,定三秦。
项羽信了,他就是小孩子,就输了。
为了表示,刘邦没有东进之意,张良又送了一个礼物:齐、梁反书。
不仅如此,张良还附送了一封信,怕项羽看不见,用醒目字迹表明:齐欲与赵并灭楚。
张良这句话的意思,是为了表明一个态度:刘邦不是项羽的敌人,齐、赵才是。
此时,项羽面对三个选择。
1.亲自率军西进,救章邯,攻打刘邦。
2.亲自率军北上,攻打田荣。
3.亲自率军平定赵地、梁地。
项羽经过衡量后,做了一个选择:平定齐地。
对于项羽做出这个决定,很多人都说是错误。正因为他没有率兵西进,驰援章邯,才让刘邦做大做强。
其实,是项羽没有其他选择。
如果项羽西进,与刘邦在关中激战。一时半会,不一定攻下函谷关,占据关中。那么,齐地田荣、赵地陈馀、梁地彭越,会不会趁着项羽主力不在,出兵南下攻灭彭城?
答案:不好说。
都说,田荣没有争夺天下的野心,只是想称霸齐地。但,野心这个东西是随着实力增强,而发生改变。当项羽和刘邦打起来,田荣会助刘攻项。毕竟,田荣动摇了项羽建立的新秩序,就要彻底毁了项羽根基。没有项羽,田荣才能坐稳齐地。
一旦,有机会亡了西楚国,田荣也不会傻乎乎选择不出手。
田荣、陈馀、彭越,离彭城很近,威胁太大。项羽看到挑战他霸主地位的人是田荣,而绝非是刘邦。毕竟,田荣平定三齐、搅乱赵地、扶持梁地,若不把这股火掐灭,会威胁自身。
项羽为了国都安全,没有后顾之忧,才做了这样的决定:先灭齐地,扫荡对彭城危险的诸侯;后率军西进,助三秦击汉。
当然,项羽还是留了一手,派郑昌入住颍川郡阻挡刘邦东进。再加上,西魏王豹、河南王申阳、殷王司马卬组成一道屏障,还是有能力拖住刘邦东进。
项羽相信自己西楚霸王百战威名,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平定齐、赵、梁。
项羽定三齐,刘邦定三秦。这场平定诸侯之战,几乎是同一时间进行。双方都在争分夺秒,取得胜利。只不过,两个人用的手段不同。项羽用霸道,刘邦用王道。
接下来,看一看,王道与霸道。
先来看一下,刘邦的王道。
刘邦定三秦,是为了占据关中,为争天下打下基础。因此,刘邦对关中,要尽量减少破坏力。如果破坏关中,得到也没有多大用处。
刘邦对三秦能战的军力,采取用武力还击。对三秦老百姓,秋毫无犯。
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投降后,被刘邦善待,得到了良好宣传作用。接着,刘邦巩固打下的新疆土,干了几件事:
1.将三秦土地置陇西、北地、上郡、渭南、河上、中地郡;关外置河南郡;缮治河上塞。
2.驻军栎阳,当成临时国都。
3.更立韩太尉信为韩王。(以韩治韩)
4.许诺诸将以万人若以一郡降者,封万户。(提高部将工作积极性)
5.诸故秦苑囿园池,皆令人得田之。汉王之出关至陕,抚关外父老。大赦罪人。(善待关中百姓)
6.除秦社稷,更立汉社稷。(宣布刘邦接管关中正统性)
7.修筑要塞,防备匈奴南下。
接着,刘邦在军事上,取得胜利,平定三秦残余势力,俘虏雍王弟章平。再加上,常山王张耳、河南王申阳等诸侯王来投奔,被刘邦善待,又进一步起到了良好宣传作用。
刘邦第一个打进咸阳,废除苛政,与秦民约法三章,得到百姓支持。现在,刘邦又打回关中,继续善待百姓,更加得到关中百姓好感。
由于刘邦是把关中当成自己未来的根据地,推行王道,再加上政策、思想工作做得好。所以,他在三秦站稳了脚跟。
接着,来看一下项羽在齐地推行的霸道。
公元前206年4月,项羽刚分封诸侯,建立新秩序。
5月,田荣就投了反对票。
7月,田荣诛杀两王,赶走一王,自立为齐王,平定三齐。不仅如此,还搅乱赵地,扶持梁地。尤其是项羽派萧公角为将,率领两万人,前去平定齐地。
结果:萧公角战败。
齐地、赵地、梁地、秦地、燕地都乱了。项羽决定亲自出马,先平定北方乱局,再挥军向西驰援三秦。
项羽向九江王英布征兵,一起讨伐齐地。也许是项羽太过傲慢,传达的命令让英布不爽。
《项羽本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布称疾不往,使将,将数千人行。
英布称病,没有积极响应。为了表示支持项羽的工作,还是让部将率领几千人前去驰援。
项羽得到这个消息,很生气。但,又不敢拿英布怎么样。毕竟,他北边有敌对势力齐、赵、梁,西边还有刘邦,南边英布再出乱子,对西楚政权十分不利。
那么,英布为什么拒绝项羽?
英布是吴芮女婿,他率军伐秦,拥护项梁,属于合作关系,并非上下级关系。后来,项羽斩杀宋义,夺了军权。英布支持项羽,巨鹿战秦,打进咸阳。及至,项羽分封英布为九江王。项羽和英布都是合作关系。
项羽以霸主自居,命令英布杀楚怀王,也就算了。现在,又命令英布出征。
英布从刑徒起家,是有脾气的人,怎会甘居人后,听别人指挥。项羽能打,英布也能打。
两个都能打的人,是不可能成为上下级关系。现在,项羽是西楚霸王;英布是九江王。两个人都是诸侯王,裂土割据一方,身份平起平坐。项羽想要英布听他,是不可能。
英布是项羽分封没错,但,绝对是靠自己实力争取。再加上,英布西南边与岳父衡山王吴芮接壤,关系良好。
英布有实力、有底气,说不。
项羽脾气太傲,吓唬其他人还可以,但,吓不住英布。
英布派出部将,率几千人支援,这就很给项羽面子。可惜,项羽不懂,自认为天下无敌,总认为天下诸侯都要听他号令。这件事,也为英布与项羽从朋友,转变为敌人,埋下伏笔。
没有英布加盟响应,项羽亲自领兵去平定齐地。
项羽不愧是这个时代,力能扛鼎的大英雄,打仗十分厉害。项羽连战连捷,攻入齐国腹地,在城阳与田荣主力,进行决战。
由于史料残缺,没有记载,项羽和田荣之间城阳大战,双方投入了多少兵力。但,关乎齐国存亡,投入兵力绝不会是少数。
史料留下了战争结果:田荣不胜,走至平原,平原民杀之。
项羽巨鹿之战余威尚存,再加上城阳会战,斩杀大量齐军给齐地百姓带来了强烈的可怕心理阴影。平原百姓害怕项羽,殃及无辜。也知道项羽有个爱好:屠城、坑杀。
项羽干的那些事,这些人都知道,也畏惧他。
他们杀了田荣,前去谢罪。以表示臣服项羽,不敢反叛。
结果:项羽不接受,推行霸道。
在项羽眼中,反叛他的人,只有一个下场:死。
为了震慑齐地,项羽干了一件事:大开杀戒。
《项羽本纪》留下了这样一段话:遂北烧夷齐城郭室屋,皆阬田荣降卒,系虏其老弱妇女。徇齐至北海,多所残灭。
项羽在齐国推行霸道,没有震慑住齐地百姓。相反,得到了这样一个效果:齐人相聚而叛之。
项羽轻松平定齐地,却因为推行霸道,又引发了新的一轮动乱。而,齐地老百姓告诉项羽,我们也不是那么好欺负。于是,齐地百姓齐心协力,团结起来,反击项羽。
田氏三兄弟最后一个当王的男人登场了:他就是田横。
田横站出来,举起兄长田荣的大旗,振臂一呼,得到云集响应:收齐亡卒得数万人,反城阳。
项羽见识了齐地军民的厉害,扶持齐国亡国之君齐王建的弟弟公子假为齐王。但,齐地反项声势浩大,项羽也不能镇压,最终陷入泥潭,不能自拔。
项羽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平定三齐,推行霸道,越平越乱。而,刘邦这个五十几岁老年人,平定三秦,推行王道,很快在三秦站稳了脚跟。
从项羽和刘邦平定诸侯的手段告诉我们一个道理:霸道适合打天下,王道适合治理天下。得天下者,还需用王道。
项羽陷入齐地战争泥潭,无法抽身。而,刘邦站稳脚跟后,率军东出。拿下关中,是刘邦争天下的第一步。
他要挑战项羽建立的新秩序。
项羽让他失去的东西,刘邦用双手已经拿回来了。
现在,刘邦还要拿回利息。他要夺走项羽手中的一切。
项羽,我,回来了。
我要挑战你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