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臬因为守制,并没有饮酒,而是以水代之,令狐愚引兵回平阿。潘举正要回洛阳,于臬叫住了他。
“侯爷还有何吩咐?”
于臬道:“刺客杀我之事,我已经说完了。令狐刺史现在回去,必然对我进行报复。这个你还要向大将军说明,则大将军必然恕我。另外,我还有几句要紧话要讲。”
潘举知道于臬心思缜密,今日和狐愚言语往来,显然是另有隐情。他也不点破,而是笑道:“既然是紧要话,我当洗耳恭听。”
于臬道:“如今的朝局,你也是清楚的。太傅和大将军,总归是政争。听说太傅抱病在家不上朝,现在是大将军一人辅政了吧?”
潘举道:“侯爷所说不错。太傅因正妻去逝,伤心过度,在家闲养。如今确实不上朝了。”
于臬道:“我也没有多话,我只告诉你一些前事。当年太祖召太傅出仕,太傅借口自己有风痹症不肯出仕。曹操派人夜间去行刺,太傅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后来太祖说,太傅鹰视狼顾,必定不甘为臣下,肯定会干预大魏皇家之事。”
潘举道:“此事大司农也曾向大将军提起过,但大将军不听。”
于臬道:“你想想,如果太傅绝意仕进,为何不请辞,在家颐养天年,却是称病不出。这说明他不甘人下,正在寻找机会。太傅就是算准了大将军不敢对他下死手,所谓你不害彼,则必为彼害。我作为大魏夏侯家女婿,是以直言相告。”
潘举道:“侯爷所言,非是在下所能言。你如今守制在家,为何向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告诉太傅吗?”
于臬道:“如果你想弃我二人前者城门相识之义,你就告诉太傅好了。如今大将军已经得罪一众老臣。我是担心大将军一人辅政,可能会生骄纵之心。那些老臣,一定会请求同为辅政的太傅出面,拔乱反正。大将军若不提防,万一太傅夺权,大将军将置于何地?”
潘举听了,良久不言,等到缓过神来,道:“太傅和大将军同为辅政,太傅已经老迈,难道会害大将军?”
于臬道:“这个我可不敢说。万一真有这么一天,太傅一人辅政之后,恐怕就难说了。”
潘举道:“这些话,是不该你说,我也不该听。但是既然你说了,我一定会转告大将军。”
于臬道:“那臬在此,向你致谢了。”
潘举奇道:“你自己不顾妄议朝政的罪名,说了这么多,为何还要谢我?”
于臬道:“忠言逆耳。先帝有恩于我。大将军虽然对我不喜,但仍放我为江夏、襄阳太守,加扬武将军。所以也算对我有恩。是以借你之口,入他之耳,以尽知遇之恩。”
这样一说,潘举更加奇怪了。他又不敢多问失言,向于臬施了一礼:“侯爷放心。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我一定转告大将军,完成你之心愿。至于大将军如何看待,到时侯会不会对侯爷不利,就不是我所能料。”
于臬道:“这个就听天由命。我反正已被贬在家,大不了夺我侯爷之位,在家做一富家翁,我心也足了。”
看着潘举远去的身影,于臬内心很是纠结:“希望曹爽能听我忠言,以保大魏。不让司马懿送上发动兵变,成为权臣,走上篡权改朝换代的道路。”
就在于臬进庄,潘举一行人远去,在于臬庄边,也走出一名女子,骑上马,往西边去了。
洛阳,大将军府。
“你到钜平去,于臬为难你了吗?”曹爽玩着那只三足金蟾,向潘举问道。
潘举在从钜平返洛阳的路上,他内心把回话的内容,已经训练了无数次。但真的面对曹爽,他内心有些紧张,生怕回错了话。
潘举回道:“托大将军的福,于臬并没有为难属下,而且还将被刺后面的原因,实言告诉了属下。”
曹爽哦了一声,问道:“他说什么了?”
潘举道:“于臬认定的刺客,和属下所说的那个花花不丝,都是属于蜀国的谍报人员。于臬说,那两个杀手,去杀他,明面上是为了上次城门校尉之事报仇,实际上隐藏着一个极大的阴谋。”
曹爽道:“我也知道这背后的动机不一般,那是什么阴谋?”
潘举道:“于臬说,蜀国这样来杀他,就是想引起魏国的注意,让我大魏对他们进行报复,达成他们不便行动的目的。”
曹爽道:“还有这等事?蜀国假手我大魏,达到什么目的?”
潘举道:“这个是于臬说的,他说,是想假手我大魏,派人刺杀他们的政要!”
曹爽大奇:“这怎么可能?他要我们的人去杀他们的政要,那于臬已被我们贬回老家。这次若不是他武艺高强,只怕已被人杀了。他一死,又有谁知道蜀国这背后的动机?”
潘举道:“于臬是这样说的。他还说,蜀国内部大臣不和,另一方的人想上位,但又不敢直接动手,所以要假手我大魏。”
曹爽道:“这个倒是实话。我听说,姜维继承了诸葛亮遗志,想犯我中原,但那个大将军费袆却处处限制他。”
潘举道:“大将军英明。另外还有一事要禀报大将军:我去钜平时,令狐使君也在那里。于臬怕行刺背后的事泄密,所以让令狐使君回避,二人在言语上存在了过节。”
曹爽道:“于臬五经课试过来的人,令狐公治以己之短,和于臬之长相较,岂不是自讨苦吃。”
潘举道:“这个属下不敢妄评。不过,于臬说,他和令狐使君的梁子就此结下了,他就等着罢他的侯爷之职,清闲在家,做一个富家翁。”
曹爽笑道:“于臬也怕令狐愚?如果他真想做个富家翁,守着那几亩薄田度日,也不失为人生乐事。”
潘举道:“所谓不怕官,只怕管,县官不如现管。令狐使君管着他。”
曹爽笑道:“真是可笑。那我还管着令狐愚呢。我等下就致书令狐愚,要他忠于政事,于臬这些小事少操心。”
潘举吃了一惊,暗道:“于臬果然有先见之明。”当下回道:“大将军高风亮节,令属下佩服。”
曹爽道:“好了,你少奉承我。我且问你,于臬另外有什么言语?”
自己最难回答的问题,曹爽终究还是问了。潘举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乱跳,额上渗出了汗液。他将自己的头低了下去,想着路上早就想好的回话:“这,属下不敢说。”
曹爽道:“什么不敢说?难道于臬在背后说我坏话?”
潘举道:“这倒不是,他说的不是这个。”
曹爽道:“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快说!”
潘举道:“于臬说,太傅在家养病,不过是托词。太傅出在太祖武皇帝征召他的时候,就装过中风。现在也是装病,到时侯想等到大将军对他放松警惕,就会发难,取而代之。”
曹爽道:“他和你说这个?他为什么要说这个?就不怕我说他挑拔大臣关系,将他拿下?”
潘举道:“属下本不想听他这样胡言乱语。但他说,大将军对他有恩,所以忠言相告。大将军对傅,绝不可手软。”
曹爽道:“陈词滥调而已。这种话,大司农已经和我说过无数遍了。你想一下,如今太傅在家,是我一人秉政。况我又采纳了你的建议,以司马师身为长子,须丁忧在家为名,夺了他五校营的兵权。他们现在一无职二无权,让我杀这个有大功于我大魏的老人,我下去手。”
潘举松了口气:“大将军,我只是根据于臬的话据实回报。”
曹爽道:“嗯,你做得不错,等下去找长史应休琏那领赏。我早已为你备下了。下去吧。”
潘举如遇大赦,退了下去。
汉寿,向飘谍报部队基地。一名女子向向飘报告了钜平的事:“那边的姐妹传话过来:兖州刺史令狐愚已返回平阿。曹爽那边的特使已经回洛阳复命。”
向飘道:“我知道了,你返回魏国去,继续刺探。”那女子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曹爽听了潘举的回报,也不敢将行刺于臬的动机随便示人,他找来了桓范和毕轨商议。
桓范道:“大将军,于德揆所言不错。这刺客杀于德揆,不管得没得手,我们查实以后,必然会对蜀国进行报复。既然蜀国行此阴谋,我们就成全了他,但我们派的人,不要去刺杀他们的政要,我们要将计就计,派刺客杀他们的国主刘禅。”
此言一出,把曹爽和毕轨都吓了一跳。看来这桓范要么不干,要么干一票大的。
毕轨道:“大司农,想杀刘禅,谈何容易。万一事泄,我大魏将遗笑天下。”
桓范道:“我们只是将计就计而已,不管杀了他们蜀国哪一个人,于我大魏是大大有利。我还有个想法,我们派出刺客之后,要探明他们谍报部队是何人掌握,在我们大魏,到底有多少人。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曹爽道:“智囊名不虚传。只是,我们现在要派谁去?”
桓范道:“这个要机密行事。在场除我们三人之外,不可有第四人知道,一旦事败,将遗笑天下。现在只能慢慢寻找。”
兖州,平阿。
令狐愚在刺史府,单独召见了新征辟的别驾单固和从事杨康。这二人感令狐愚知遇之恩,成为腹心,是以有事,多与这二人商议。
令狐愚说完要治于臬的想法后,单固道:“不可。那于臬虽然无职在家,但和朝中联系千丝万缕。他父亲过世,送奠仪之人,不绝于路。况他妻子乃是夏侯家的人。使君不可以身犯险,反为他所乘。”
令狐愚道:“我身为一州刺史,见了他反倒要喊他一声侯爷。他还说什么他自己本来有机会任兖州刺史。意思好像我相让一般。”
杨康道:“使君,你可以向大将军奏报,于臬在钜平,广建坞堡,阴养家丁,不知其意欲何为。这样,大将军必然问罪于他。”
单固道:“此亦不可行。如今世家大族,哪个没有庄园。这些人,在战时,可以成为随军出征的亲兵,平时是自食其力的田客。使君这表一上去,大将军也不一定会同意。”
令狐愚道:“照这么说,我们对于臬反倒是无可奈何了?”
单固道:“使君莫急,此事当徐徐图之。”
二人正商议来,有人来报:“大将军有书信送到。”
令狐愚急忙迎接,展开书信,一看,竟然是曹爽来书,劝令狐愚以国事为重,于臬言语冲撞,不要挂怀。
令狐愚将书信示单固:“此事该当如何?”
单固道:“既然是大将军明言,使君胸襟容纳天下,又何在意于臬这言语之事。”
令狐愚道:“他不过厉侯之后,若不是五经课试,先帝和大将军看顾,哪有今日。”
杨康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既然大将军亲自作书,想必是于臬和那潘举有言。我们当好言答复,然后再暗中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