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马师心目中,于臬成了他的心腹,名义上是为国取才,实际上是党同伐异,下一步,李丰和夏侯玄成为他灭掉的对像,然后是废帝曹芳,引来毌丘俭反叛。后来又是诸葛诞。他还要防西蜀和东吴。
不得不说,任谁在这个位置,没有一点本事,真的可能引来灭族之祸。
家国之间,于臬无奈选择了家。这是当时时代的共性。司马师没有世家的支持,根本不可能立国,而立国之后,如果不将胜利成果给世家分享,则不会稳定。陈群提出九品官人法,能够存在数百年,肯定是有存在的理由的。
想到这里,于臬有了计较:“子元,这是我错了。怪我多心,我从明天起,就上表为国举贤,让人尽其才,国家清平。”
司马师听了,兴奋起来:“德揆,我就是要你这份心。我们是同年,正当进取,你不负我,我定不负你。不久之后,我就要把你调到尚书台,和傅兰石一道,为朝廷多操点心。”
德揆点了点头:“是,自一定忠于职守,现在中书这一块事情,一定会守好,不让子元担心。”
司马师着于臬的手:“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我明天就等你上表荐贤的消息。”
于臬施了一礼,出府去了。
现在真的是去留两难。司马师方才讲得那么诚心,何尝没有试探的原因在里面。
若拒绝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按照司马师杀伐决断的性格,自己迟早一天有灭族之祸,若同意了,自然是平步青云,但这样,就会有负曹魏。
于臬虽然对曹丕没什么好感,但对魏明帝还是心存感激。
他不够厚黑,远没有达到只知有家,不知有国的境地。
于臬回到家中,连夜赶写奏疏。
于臬写的奏疏被送到了尚书台,傅嘏在朝议中进行了宣读:
“……明少长,恤穷独,理废滞。诸葛诞、毌丘俭、王昶、陈泰、胡遵都督四方,王基、州泰、邓艾、石苞典州郡,卢毓、李丰典选举,傅嘏、虞松参计谋,夏侯玄、王肃、陈本、孟康、赵酆、张缉预朝议。曹爽伏诛,其幕僚何罪,愿陛下量才委用,以实国家……”
众人听了,不住点头,这份名单,既有朝中名士,又有往日跟随曹爽被罢的人。
这份奏章马上被通过,卢毓和李丰落实曹芳的旨意,王昶之子王浑出任怀县县令、荀勖任安阳令,河东裴氏名门之后裴秀任廷尉正,卢毓之子卢钦起用为侍御史。杨伟也被重新起用,入朝任通事郎。尹大目重新被任命为殿中校尉!王沈被任命为治书侍御史!连于诠,都被任命为汲郡典农中郎将。
司马师录尚书事,于臬这封疏,马上被通过。大家发现,自己因为以前是曹爽的故吏,被罢免后,担心司马师清算,完全是多余的。
于是,大家你举我荐,大魏国的后起之秀,被任用起来。
这样你推我荐,司马师迅速安定了人心。
于臬在凤凰台处理机要,一名年轻的中书侍郎站在那里,迟迟不肯离去。
于臬知道他是钟会,是钟毓的弟弟,现在27岁。在处理政务的过程中,于臬多数时间在凤凰台,没有在中书府,所以并没有和他搭言。
等于臬处理完政事了,钟会走了进来:“于将军,我在嘉平元年就任中书侍郎了,我叫钟会,字士季,这是我写的《四本论》,您也是我大魏名士,我想请你评价一下。”
说完,钟会很恭敬地把《四本论》递了过来。
于臬接过《四本论》,点了点头:“士季年少高才,早在明帝之时,你这汗不敢出之语,我可是现在都记得。”
钟会没有接言,而是说道:“将军过奖了。比起令郎17岁就出任秘书郎,钟会进步算慢的了。”
于臬知道,钟会是一个很现实的人,他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并且并不讳言自己的追求。
于臬笑道:“士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这件事我可帮不了你。这样吧,你自己去和司马子元去自荐,我相信,你的自荐比别人推荐,更让他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钟会道:“您说的没错。不过,这个已经被你占了先机了。”
于臬也不讳言:“你是说,我上表举荐贤才,大家都被起用,你去自荐,没有意义了吗?”
“不错。所以,你的建议并不实用.”钟会果然直言其事。
于臬当然知道这钟会的性格,当下盯着钟会:“我和你的哥哥是至交,但我在上表的时候,并没有写你的名字,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就是留给你自己去表现的。”
钟会点了点头:“照这么说,于将军并没有忘记我。我在中书这么久,你都没有和我打过招呼。我还以为你忘了呢。你的好友傅兰石,可是和我一起进行了四性论的讨论的。”
于臬一边整理案上的物件,一边说道:“天天被挂在嘴边的人,不一定就是记在心里的人,有些人在别人面前,可能是一语不发,但却记在心里。你属于后者。”
钟会靠近于臬,眼睛一直盯着不放:“听说,我大魏名士之首的夏侯太初,就和你相善,你们走得很近?”
于臬被钟会盯着,感受到了一丝狎近的气息。
于臬将手往钟会肩上一放一推。自己也紧盯着钟会:“你这样问我,我也知道你的内心的动机,你是想通过我,得到太初的好评。不过,这个还得靠你自己。”
钟会向于臬施了一礼:“我明白了,感谢你有以教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完,客气地施了一礼,走了出去。
当天晚上,钟会果然来到了司马师家中,一进门,还没说几句,钟会就直截了当地说道:“司马公,你应该要重用我。”
司马师虽然知道他是钟毓的弟弟,以前也知道他的才华,但对钟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提要求,还是反问道:“你说我有要用你的理由?”
钟会仿佛看穿了司马师的用心,一点也不紧张:“如果大将军想要当大魏的社稷之臣,那我也没有必要浪费时间自己跑过来了。如果大将军想要成就不世的功业,并且如太傅所说的那样,肃清八荒,我相信,你就会发现,你必须要用我。”
司马师见钟会竟然这么明显地说出了自己心中那隐密的想法,也不由一惊,但他依然古井不波:“你竟敢说出这做大逆不道的话,你不怕我将你送到你哥哥那里,问你一个叛乱之罪移?
钟会笑了,他很自信:“您有王者的雄心,所以我认为您不会这样做。要是这样做,你现在早就在大声喊来人了。”
司马师冷笑一声:“钟士季呀钟士季,你也是属于依附曹爽被蜀罢免的人。你虽然后来马上被任为中书侍郎,但我就告诉过于德揆,不要理你。我都在下一步准备进一步提拔曹爽那些故吏。你在我要发出任用命令的前一刻,自己过来毛遂自荐。”
钟会见司马师这样说,便自己坐了下来:“这么说,你是愿意用我了?”
司马师看了看这位迷之自信的27岁的钟会,喝道:“照我说,你就是厚颜无耻的小人,人家荀勖还知道去收葬曹爽,你做过什么?你哥哥多少还受了曹爽的排挤,可他没有落井下石。而你却全不念曹爽对你的提拔之恩,转过来就要我夺取大魏天下,你真是不忠不孝之人。”
要是一般人,看到司马师这样说,就会打了退堂鼓,但钟会很厚黑,讲的话也很实在:“不错,过去父亲在我出世前尽力奉公,哪知道因为一个魏讽案就差点丢了脑袋。过去太傅为了我大魏抗击诸葛亮,到最后却还是被贬官,差点要成为地方官员一辈子。还有我们现在中书令的祖父,从东吴放回,虽然晚节不保,但也是为我大魏立下汗马功德的人,结果呢?这些铁的事实告诉我,我只注重眼前的利益,我相信你就是能够圆满我的愿望的人。”
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了,说话这么直接,看起来还理直气壮,不过,司马师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他紧盯着钟会:“实话告诉你,你们这一批人中,我最欣赏的是王弼,哪知道他在嘉平元年就去世了。然后,我发现,裴秀也很不错。你这样的小人,用了必是我大魏的祸患。”
钟会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沮丧:“你说的是假话!我听说,和你相善的石苞石仲容,这样一个在典农任上就宠幸歌女的人,你都敢重用,让他当刺史。我的人品,好像还没差到那个程度。而且我听说,那个陈骞陈休渊,虽然名士的派头很大,在背后,不也好这个调调。”
司马师感自己的内心,仿佛被钟会都看穿了一般,便道:“你的想法确实让人感叹。那你就清楚,我对小人我也可以包容。”
钟会笑了:“司马公,你既然要用我,你必须拿出你的诚意,你应该对外宣扬:是你自己亲自到我家请我的。”
司马师笑道:“你自己是名士,还说不注重名声,现在,你说的和做的完全是不一样。”
钟会站了起来,一字一句的说道:“重点是,我把名声一文不值,但别人喜欢,你要是真的这样说出去,我相信,那些不想为你效力的人,也会考虑出来为你效力的。”
司马师笑了:“你的才能,和在见到先帝说汗不敢出的妙语一样,我相信,你还是有点本事的,那我们就心照不宣吧。”
没过多久,司马师亲自上门聘请钟会为为自己的从事中郎的事就传了出去。那些对出仕仍有疑虑的人,完全消除了疑虑,被朝庭征诏。
于臬在中书台,写诏书都写得手软。于臬便当钟会代劳。
钟会之父钟繇,本来就是著名的书家,钟会深得其父真传,这字写得非常传神。
当年十一月,于臬之子于宏,和郑冲的侄女举行了婚礼,盛况空前。没多久,郑冲从光禄勋任上,继任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