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年,司马懿去世后的大魏朝局,司徒是高柔,太尉为司马孚,骠骑将军孙资已亡,位空缺,车骑将军郭淮兼着征西将军,都督雍凉,前将军文钦。领军将军是许允,中护军是司马望。骁骑将军于臬。
文官方面,尚书仆射是李丰,尚书台尚书是卢毓、王观、傅嘏,其中卢毓典选举,韦诞为中书监。那个写百一诗讽劝曹爽的应璩,和郑袤一道,是尚书。何曾是司隶校尉,河南尹是王肃。
司马师让曹芳下的第一道诏令,就是命百官举贤才。当然,这个诏令是于臬写的。
于臬写完诏令,走出凤凰台,经过侍中庐的时候,一名官员从侍中庐走了出来:“德揆留步。”
于臬一看,原来此人正是侍中郑袤。
于臬见了连忙还礼:“多时不见林叔,今日有空,幸会幸会。”
自从郑袤和于臬一道去见曹植之时,因于亮杀了监国谒者灌均,郑袤从尚书任上,外放为黎阳令,于臬也外任睢阳典农。郑袤在地方和中央反复任职之后,现任侍中。
郑袤问道:“不知德揆有空否?”
于臬道:“林叔相召,必有以教我。此处不是说话处。”
郑袤道:“某在家中备下薄酒,还请德揆赏光。”于臬见郑袤突然相召,必有缘固,便对属下将官安排了一下,带了两个从人,往郑袤府上来。
.没想到拉替王肃任光禄勋的郑冲也在。
难道这荥阳郑氏有事相求?于臬入内,和郑冲相见,就坐入席。
三人推杯换盏,互相推让了一会,郑袤问道:“德揆,听说你长子于宏任秘书郎,为人沉稳,好评如潮啊。”
于臬放下酒具:“少不更事,不知行路难而已。”
郑冲笑道:“德揆不必过谦,恕我冒昧相问,令郎如今尚未婚配,我有侄女,美而贤,颇知女红,又在我身边整理经史,略微识得几个字,今年已经十六岁,达到及笄之龄了。若德揆不嫌弃,能否结为通家之好?”
原来是订婚啊。
司马懿营立家门,于臬跟随司马懿到淮南平叛,进封乡侯,从罢官闲居到中书令、骁骑将军,大家都知道,于臬是司马家的大红人。
如今司马师一录尚书事,就让皇帝下诏,令百官求贤,这诏书是于臬写的,夏侯威称于臬为才盒,现在和于臬攀上亲戚,对家族发展大有好处。
于臬装作一怔:“文和兄提出如此美事,令臬始料未及。犬子何德何能,能得如此恩遇。”
于臬心里明白,虽然自己在钜平之时,中正将自己点为三品,那其实作不得数。
曹操唯才是举,于禁得用,但从家族实力上来说,自己只是单家!
只有和这些世家大族联姻,然后以经学传家,然后每一代人都在朝中任职,甚至影响朝局,这才算士族。
王昶将族中之女嫁给了于诠和于准,自己多少和太原王氏也联了姻。如果再和郑氏联姻,对巩固家族的在朝中的地位,可是大大有利。
郑袤笑道:“休得过谦。我和文和为此事,可是想了几天才敢向你提出。一则怕你公务繁忙,二则怕举止冒失,如今正好有空,还望不要见怪。”
于臬道:“既然如此,我可占了便谊了。待臬回去和内子相量以后,再给二位准信。”
郑袤大喜:“我与你二十年的交情,相信不会反悔的。”说完,郑袤就让其子郑默等人与于臬相见:“以后大家当和衷共济。”
于臬回去和夏侯蔷一商量,便同意了此亲事。择定于年底十一月完婚。
司马师很苦恼。于臬将百官举荐人才诏下发以后,朝中人士都在观望,一个多月以来,没有什么人举荐。他为了和太后郭氏搞好关系,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嫁给了郭建。
司马师派人将于臬、傅嘏、虞松喊到了府里商量。
“让百官荐贤的诏书,下达这么久了,却没有几个人愿意举荐。德揆,你有才盒的美名,虞松,你也有策匣的名望,兰石,你更是和德揆同为玉堂十士子。你们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于臬知道,司马师虽然在诸臣的推荐下,录尚书事,但这么多年来,他自从司马懿平定辽东之后,就没有什么战功。抓住魏国的权力,如果没有什么建树,加上曹芳已经20岁,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翻船。
傅嘏道:“子元,我正在拟定一份以前曹爽征辟人员的名单。不久就可以和卢尚书呈您定夺。”
司马师脸色稍和,但又不无担心地说道:“西蜀自河西之战后,安分了不少,但东吴孙权仍在,他立了太子,二宫之争已平,淮南刚刚平定了王凌之乱,我也担心东吴入侵,该如何守备。”
虞松道:“子元,此事不必担心,孙权年已老迈,因二宫之争筋疲力尽,我担心的是孙亮一旦继位,说不定就会犯我大魏。”
司马师想了想:“叔茂所言非虚。该如何应对?”
虞松道:“老太傅已任命诸葛公休为镇军将军,子元若不放心,可表胡遵为平东将军,督青州诸军事,此人素为老太傅欣赏,可助子元一臂之力。”
司马师道:“嗯,此举不错。”
于臬道:“子元,往日现曹爽府上人,有不少仍在家待命,如陈本、孟康等人,陛下既已大婚,可让陈季弼、陈休渊出来任职。还有征南大将军的儿子。臬到时也推荐一人,此人原是曹爽参军事,姓杨名伟,字士英,他曾在骆谷之役中说李胜等人会败乱天下,后来隐居不出。另外,我们玉堂十士子中的荀勖荀公曾,都是可用之才。既然傅兰石已经草拟了一份名单,在议定之后,由中书这边下诏,将他们征来,足见子元爱才之心。”
司马师大喜,就令三人速去施行。
于臬准备出门的时候,司马师又叫住了他。
司马师紧紧盯着于臬:“德揆,我们是一同加冠,一同去雍凉建功,可如今我是在火上烤,你为什么只等着我发出命令才施行,我们又是同年,家父提拔了你,在我录尚书事以后,你的拼劲都没有发挥出来,你,你是不是心里瞧不起我司马师?“
于臬听到司马师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一时无措,便语无伦次起来:“子元,怎么,臬不敢,我,我是因为……”
司马师平日的稳重这个时候有点失态了:“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在我面前,还有什么要隐瞒的?我父亲在的时候,你上表,让子上任安东将军,又一道扫平了王凌之乱,可我一上来,你这种积极性哪去了?还是我认识的马上于郎吗?”
于臬一看司马师这样说话咄咄逼人,连忙应道:“子元,我,你能,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你,不,司马将军,哦不,子元,我们是交情非浅,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说、那样干了。”
看到于臬这样语无伦次,司马师终于愤怒了,他呼地一声站了起来,一脚重重踢翻地上的案几,案上的茶具碗碟,和案几倒在地上,摔得稀里哗拉:“不,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你被曹爽逼得转回钜平,都毫不气馁,如今回朝用朝,掌握凤凰池,我要的是马上于郎,就像对付朱然那样,百折不回,我要你分担我的担子。”
门外的守卫听到里面有异,便走了进来,司马师大声说道:“谁叫你们进来的,出去!”守卫听了,连忙把门关上,迅速退了出去。
于臬知道,司马师处事,雷厉风行,党同伐异,他内心以为司马师可能发现自己帮助桓楷逃跑,自㤔了一下,应该不是。
看来,司马师上位以后,可能是大家对他的不信任还是什么原因,他肚子里有委屈,又无人倾诉,然后全发到自己身上了。
想及此,于臬平静地说道:“子元,您是不明白我的处境啊!自从曹爽上位以来,别人看我,外放太守,又是什么扬武将军,但你想想,我过的什么日子,十年家人没有团聚。后来我回到京里,他们怎么对我的,你也看到了,我只好步步小心,事事提防,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最后还不是回了钜平老家。”
说到此处,于臬反而有点伤心了:“先是岳父去世,然后是家父去世,在兖州,还有令狐愚在监视着我。从黄初五年到现在,这么多年了,我还能是以前那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马上于郎吗?”
司马师这个时候平静了,他望着于臬。确实,司马师自己因为浮华案,被冷遇了好几年,这种煎熬的日子确实不好受。只是高平陵之变后,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不能同往日一样了。
司马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德揆,我错怪你了,我还是希望你振作起来。你是不知道我的难处啊。”
司马师把于臬扶了起来,继续说道:“你以为我录尚书事就天下太平了吗?下一步,我很可能都督中外诸军事,这样,别人就不敢反对我了吗?你以为,你心里怕我,畏惧我,认为我们的关系回不了从前了,所以畏首畏尾,你错了,全都错了!”
于臬望了一眼司马师,这位为了夺取大魏权力,营立司马家门的重要人物,在没有别人在场的时候,竟然也是这样的脆弱,于臬低下了头,一片茫然:“子元,对不起,我,我……子元,你能不能说明白一些?”
司马师四处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你不知道,父亲从杀掉曹爽等人那一刻起,我已经骑虎难下,不,我司马家族已经骑虎难下了……”
于臬听他说出这样的话,震惊不已,他心里紧张到了极点,竟然生出了一丝恐惧,只得应道:“子元,你是大魏的栋梁,现在,要用好朝中的名士,而且一定要防着淮南。另外,还有西蜀。”
司马师又长叹了一声:“德揆,难啊。我这心境,从不对人言。我晚上的时候,都在想怎么办,你看。”
说完,他指了指目下那个黑瘤:“我这里隐隐作痛,我又没有儿子,万一父亲交给我这保全家族的重担有个闪失,这也关乎着大魏社稷,也关乎着诸位的生死存亡啊!”
司马师停了一下,又说:“可是,这样的事,我不管又交给谁来管?我不做又要谁来做?你唯唯诺诺,不当我的帮手。所以,看在我们同年,又一同加冠的份上,你无认如何都要振作起来。”
于臬一惊,他这才发现,自己和司马师这一条下水的船绑在了一起,就是想撇清也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