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台,在内宫,在阊阖门未开之时,从西掖门进入,在内宫的西侧。中书台南面,可以驻禁军。其东侧,是门下台的侍中庐。从东掖门,可以进入尚书台,尚书台南,是司空府。
从阊阖门往里走,处在中书与门下省之间,是止车门,止车门往里走,是端门,端门进入,就是太极殿前各种宫院。太极殿在中,左右分布太极殿东堂和西堂。
为了方便办公,专接机要,在内城,太极殿各种宫院之中,有一殿,名叫凤凰殿,也是中书办公的地方,所以,中书令,也叫凤凰池!可以像侍中和散骑常侍一样,出入宫中。
高平陵之变后,司马懿复拜孙资为中书令,250年,孙资迁为骠骑将军,中书令空了,于臬接替此职。
韦诞年事已高,不再想过问世事,只是他的书法超群,向者凌云台三字,就出自他的手笔。他尤精楷书,大魏各种宝器铭题,多出自他的手笔。
于臬一到中书台,正在等侯的韦诞提出了建议:“老夫年事已高,就留在中书台,带领刚进来的中书郎,接收机要。这草诏和机要的处理,就让德揆你操心了。”
这就有点像撂挑子了。当然,也含有试探之意。
于臬连忙推辞:“韦老先生久在门下任职,今入主中书,思虑周祥,书法超群,臬岂敢越俎代庖。”
韦诞摆摆手:“老夫今年七十有二,就只有头没有埋入黄土了。德揆正当进取之时,以国家计,不要推辞。”韦诞说得极为诚恳。
于臬推辞道:“老先生过谦了。太祖武皇帝都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先生精神矍铄,正是为国出力之时,必有以教我。”
韦诞叹了口气:“德揆以前本就在这中书任过侍郎,如今可以说是复归凤凰池,轻车熟路。要不这样,可以让中书侍郎虞叔茂和我守这中书台,德揆守凤凰殿,如何?”
于臬目视虞松,虞松眨了一下眼。于臬道:“既然老先抬爱,就依老先生。”
于臬入主中书,又兼着这骁骑将军,果然法度严谨,谨小慎微,将各机要和奏章、诏书处理得井井有条。皇宫宿卫严密细致。
此时傅嘏仍在河南伊任上,裴徽任散骑常侍,还有钟毓等人,都和于臬交好。
于臬最头疼的是处理和夏侯玄的关系。
论出身,二人一起在太学进过学,论关系,夏侯蔷是夏侯玄的从妹。而且夏侯玄对自己也不薄。
然而,夏侯玄除了和许允、李丰相善之外,上朝时见了于臬,只是象征性地打了一下招呼。
当夏侯玄到凤凰殿送北方诸胡文书的时候,于臬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太初,你是大魏名士之首,没想到曹昭伯不听桓元则计策,终为太傅所败。你回朝任大鸿胪,和司马家有通家之好,为何这样谨言慎行。”
此时凤凰殿只有于臬和夏侯玄二人。
夏侯玄神色自若,吐气如兰:“司马懿老奸巨猾,不到二十天就令昭伯人头落地。我作为名士,岂可投入外国?”
真是造化弄人,昔日的好友,因为不同的选择,将走上不同的道路。
于臬有点失落:“我以前就和太初说过,当以武皇帝之言为戒:勿得处虚名而处实祸。不想今日果然。”
夏侯玄依然是那种自得的表情:“德揆,司马懿发动政变之后,我也想了很多。我当时就应该听你的意见,不要任这征西将军之职,就是让仲权叔担任都要强。昭伯在京里推行新政,我应该在京里任职,主持这项工作,也不致于这样一败涂地。”
于臬叹了口气:“事情都过去了。昭伯志大才疏,还好有夏侯令女这样的坚贞女子,不致于绝后。你不要太自责了。”
夏侯玄苦笑了一声:“这世事就是这样玄妙。如果当时发起骆谷之役的时候,让你或者士载来指挥,绝不会打成那个样子。现在既然都过去了,我到这里来,是有事相托,相信你不会推辞的。”
想不到夏侯玄还有事托自己,于臬毅然说道:“太初请说。”
夏侯玄淡然说道:“现在司马懿对我还没什么。但我可是看清了,司马懿时日无多,子元必然会尽掌我大魏权力。我那个时候,就会成为一个时代的弃子。你说的没错,名士在强权面前,是无能为力的。我相信,那个时候,我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了。”
夏侯玄说得很准,他对自己的归宿,早就了解于胸了。
二人相隔很近,呼吸可闻。于臬紧紧盯着夏侯玄那俊美的脸庞,叹道:“不会的,令妹也是子上原来的妻子,他怎么可能斩尽杀绝?”
夏侯玄将手放在于臬肩上:“德揆,司马家必然会走上夺权的道路。这在高平陵之变后就决定了的。我会成为他们夺权路上的绊脚石,在权力面前,我的名望和才情,反而是此身受累的最大理由。我对老庄之学中的无用之用,还没有看清。”
现在说这话,又有什么用?如果在早几年的时候,就认识到这一点,就不会有今天了。
于臬不由得有点伤感,但他没有表现在形色上,只是叹了口气。
夏侯玄正色道:“德揆,我从叔在兖州不明不白地死去。我怀疑是令狐愚的手下搞的鬼。王凌在淮南,说不定就会反叛。我本想和太傅说,但王凌又是我大魏忠臣,所以我就忍住了。”
原来夏侯玄冷眼旁观,对时事看得一清二楚。
于臬伤感道:“你说的不错。本来,我和令狐愚井水不犯河水,他想谋立楚王为帝,嘉平元年身死,我就装着没看见。不想害死季权,所以这事太傅已经知道了。”
夏侯玄竟然也叹了口气:“司马氏营立家门,以大魏名器收买人心。淮南这一块,久后必然生乱。毌丘仲恭是大魏忠臣,希望你不要为司马家设谋。万一兵败,你也要保全他的后人。”
于臬叹了口气:“太初,你说的我都尽力完成。这也许就是每个人的宿命吧。你说,你自己有什么事情要托付于我?”
夏侯玄吹气可闻:“德揆,我顶着这名士的名头,内人惠姑,至今不为我生一男半女。现在我就和她离婚,送她到城阳去,石仲容在那任刺史,希望你和石仲容说一声,保全他。另外,我的小妹嫁与和逌为妻,已生下一子和峤。我以大事相托,不管以后有什么事,德揆在位之时,一定要保全他们。”说完,就要施礼。
于臬连忙托住:“太初放心,你之所托即我份内之事。”
夏侯玄释然道:“如此,我就没什么挂念了。以后,我们就是路人,以免牵连过大。”说完,便要走出凤凰台。
于臬连忙拉住夏侯玄手臂,他知道,以后和夏侯玄这样相谈的机会没有了:“太初,难道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夏侯玄头也不回,淡然说道:“德揆,该放手时须放手。这是我的宿命。拜托了。”说完,将于臬的手拿开,走出了凤凰台。
于臬望着夏侯玄的背影,对未来也充满了迷惑:“我放任曹爽任用何晏等人,推行新政,并不匡正他们的过失。现在任由司马家营立家门,这样妥当吗?”
就在这时,一名中书郎来报:“司隶校尉孙德达和雍州刺史、新任并州刺史来见。”
原来是孙礼、陈泰和鲁芝。于臬忙道快请。
孙礼面容枯槁,陈泰和鲁芝跟在后面。
“三位的诏书陛下用过印之后,就由黄门郎进行传达,何劳三位亲到中书过问?”于臬说道。
“这倒是其次,只是德揆入主中书,未来道贺,我等也存了这个心思。”
德揆忙道:“何敢诸公过问。不就是写一下诏书,接收一下机要罢了。”
四人说了一会客套话,孙礼忽道:“德揆,当初我以为太傅忠心为国,所以和王伯舆、王文舒共同向太傅请命。现在我后悔了。”
于臬一惊,想不到孙礼当着陈泰的面,在凤凰殿说出这等之语。陈泰和鲁芝也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于臬装作不知:“太傅至今的作为也是完全为大魏著想啊!”
孙礼公然不惧:“从陈玄伯传令,太傅保证曹爽的安全,但太傅却杀了他,这事就已经变质了。”
陈泰道:“德达,我今天是来看我到雍州的诏书下来没有。”
鲁芝道:“我也是看我任并州的诏书下了没有的。”
孙礼却没有顾及这些:“其实我们在座的都有责任。当时,我们以为曹爽倒行逆施,所以希望太傅拨乱反正。我们把所有责任往他身上丢。为了让他更有力量,我们也把所有权力给了他。品尝到权力滋味的他就已经不再是我们所认识的太傅…为了守护那得来不易的权力,他必须硬著头皮做到底。最后不是被诛,就是篡位。”
没想到孙礼竟然在中书说出这样的话来。于臬正色道:“这里是中书台,德达不要乱言。”
孙德达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那鲁芝也想了想,说:“现在天下的名门都已经变质了,名士也不名士,气节和风骨更不知何在。当然在下也没资格说别人,面对太傅屠刀的恐吓,还是选择屈膝当奴才换取全族的生存。在您眼前的鲁芝,同样是个无耻小人。”
看来这三人到中书说这些话,都是串通好了的。
于臬大喊道:“来人!”就有一队兵士走了进来。
陈泰摆了摆手:“德揆不要激动,在下只是认为事情总会有转机,乌云总难以蔽日,拨乱反正是对的。我是支持打倒曹爽的。后面的话,请德揆理解。”
说完,和孙礼、鲁芝走出了中书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