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二年,公元228年冬,十一月,王朗安排好一切事宜之后,卒于任上。其子王肃,其孙王恽、王恂,孙女王元姬分外悲痛。于臬也来到王朗府中吊唁。
于臬发现,这王元姬虽然只有11岁,但在宾客来到时,痛哭之时,分外伤情,并且是发自内心,是真心实意地哭泣。于臬遵从王肃之语,果然没有过度悲伤。王肃很满意于臬的表现,更满意王元姬的表现。这,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这个人就是司马孚,是司马懿之弟,现任度支尚书,正好是何晏的直接领导人。司马孚观察王元姬许久,暗暗称奇。“如今我司马家族能成婚的都已成婚,唯有司马昭,与此女相配。若我司马家族和王家结为亲家,于我司马家大大有益。”这一想法一产生,司马孚后来和司马懿进行了沟通。
于臬见司马孚对王元姬连连点头,凭着对史实的了解,就知道他看上了王元姬,定会以联姻的形式,拉拢王家。历史上,王元姬嫁给了司马昭,生子司马炎,建立晋国,史称西晋,司马炎就是晋武帝。
于臬有些不爽:“我都20岁了,再过一年就21了,都还未成亲,你们却早就为司马家的子弟物色配偶了。说他们是老狐狸,还真的是。”
于臬的父亲于圭,听说王朗亡故,也急忙来到洛阳。果如董昭所讲,王肃为父守孝,并世袭王朗的兰陵侯爵位。于臬在太学,暂时没了博士教导,经王肃活动,卢植之子卢毓成为于臬的《礼记》博士。
“竖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在洛阳租宅,于圭听了于臬这一年的情况,将杯摔在地上,茶汤泼了一地。
于臬不敢做声,而是低头收拾地上残片。于圭气呼呼说道:“洛阳是非之地,格局复杂,你如此交友而不知收敛,当年羊太守和王刺史说的话,你都忘记了吗?”于臬道:“孩儿没有忘。”
于圭站了起来:“臬儿,你难道还看不清楚吗?害死你祖父的,是曹仁!!他要你祖父在北十里下寨,终成大祸,你看曹仁,什么时候为你父说过一句公道话?倒是司马懿和蒋济,却为你祖父开脱。”于臬道:“可董太仆却说上谥号是朱灵和陈群的主意。”于圭道:“这不怪他们。他们也是逢君之恶,不得已而为之。既然王司徒将他合家托付于司马仲达,我们于家,一无人在朝做官,二无家族势力撑腰,你眼睛可要给我盯好了,帝王无情,唯变所适,如果你再和夏侯玄、何晏交好,为父将宣布你不孝!!”
这可是最严厉的处罚了,一旦于圭将于臬不孝公之于众,则于臬一切将化为乌有。于臬道:“孩儿不敢。”
于圭将于臬挽了起来,轻声说道:“为父如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父想起当年你祖父那绝望无助的眼神,就难以入睡。当年你祖父战败,太祖皇帝并没有派人来收我们家族,说明武帝是明眼人。可文皇帝呢?明里安慰你祖父,暗地里又做这样手脚,恕我直言,此非人君所为。难道还要我于家为他效力吗?”
于圭这话,在当时可算很出格了。所谓子不言父过,数先帝之恶,是大不敬。由此可见于圭对曹丕恼恨之极。
于臬道:“儿谨记。还有一件,夏侯儒有将女许配意愿,儿当如何处理?”于圭道:“夏侯儒为人低调,不出风头,况其只有一女,自知以后在大魏难以出彩,若有此缘,答应也无不可,免得皇室之人多次针对于你。”
于圭回钜平去了。于臬知道自己不是士族中人,最多算是地方的地主,在洛阳,于臬虽有令名,不过与夏侯玄等人相互唱合而已,算得上是一个准名士。夏侯玄是皇族近亲,他们可以不读完太学就能入仕,并且是要职,自己必须得一步步爬。这才是本质区别。通晓经学很难,不然太学中还有六十多岁还在就读的。九品中正制,让士族控制了仕途,虽然他们不是皇亲国戚,但比平民高贵。夏侯玄是名士却不是士族,名士是个体,士族是一个群体。既然改变不了,那就适应吧。
太尉府内,于臬按照记室史要求写了不少表文。华歆比较满意。于臬从表文知道,诸葛亮第二次出祁山了,在陈仓道口为郝昭阻住。魏明帝要张郃救援,张郃援军未到,诸葛亮粮少,已经退兵了,大将王双退击,被魏延斩杀。
王肃袭了兰陵候。魏明帝升他为散骑常侍。王朗死了,司徒府位置空缺。新一轮的权力争夺开始了。王朗没有食言,在他死前,上了一份表文,推荐董昭任司徒,却遭到了陈群反对。魏明帝问钟繇:“太傅以为如何?”此时钟繇双腿不便,由人抬扶着,他清了清嗓子,道:“董太仆之职,亦是要紧之处,老臣以为,徐元直可也。”司马孚道:“司徒之重,非一般职位,董太仆系大魏老臣,熟悉政务,应该是最佳人选。”侍中辛毗道:“臣以为,既有王司徒推荐于前,今又有朝臣议于后,由董昭任司徒,正好合适。此正是尊重老臣。”
中书令孙资道:“臣有异议。董昭太仆之任不过三年,其前所任光禄大夫不过两年,更迭太快,非国家之福。”刘放道:“臣附议孙中书。”魏明帝道:“华太尉以为如何?”华歆道:“陈司空所言,亦是为国家计,而辛毗和司马孚之言,也有一定道理,不若让徐庶代司徒之职,董昭任卫尉。”魏明帝准奏。
董昭在朝上一语不发,他知道徐庶自投靠曹操以来,从未设一谋,献一策,可以说是尸位素餐,毫无建树,这司徒之位,到时必然会是自己的。如今自己任卫尉,统率卫士守卫宫禁,虽不是三公,也属九卿。
邓艾请于臬喝酒:“王司徒去世,徐元直任代理司徒,一连三月不任事,某事多繁杂,徐司徒又不做决断,你看,各中正推荐的人选,现在都还没正式定下来呢。”
于臬道:“邓大哥,我这也是事多。诸葛亮二次出祁山,被阻在陈仓道口,结果由蜀将陈式夺了武都、阴平二郡,朝中为一司徒之位争来吵去,那顾得西边战事?”
邓艾道:“阴平地形险要,道路稀少,不适合大部队行动和作战。先前已迁五万户到弘农,现留人不过万数,皆是羌族之属。阴平一样,现大魏弃之,并不大损。”
于臬道:“邓兄向日所说的石仲容兄弟,不知现在何处?”邓艾道:“某来洛阳之前去了书信,却说石兄弟到邺城去了。我将那五十斤天上陨铁,已带到洛阳,现放在家中。”于臬道:“石兄行踪不定,不知他知道你到洛阳任职没有。”邓艾道:“这就难说了。”于臬道:“南皮属于渤海郡,路途遥远,不如这样。你可利用年底考察之便,打听一下石兄下落。”邓艾道:“就依贤弟。”
夏侯玄任散骑黄门侍郎后,有更多机会与何晏、丁谧、邓飏等人结交。
在夏侯玄府中,李胜问丁谧“于臬最近为何老实了?”丁谧道:“现在王司徒去世,王肃守孝,此人如丧家之犬,哪里还敢兴风作浪?”夏侯玄道:“德揆既然能入玉堂十士子第六,才学定有过人之处。又何必为些小过节斤斤计较。”邓飏道:“是啊,何必耿耿于怀。”驸马都尉何晏道:“我等皆出入宫中,为陛下倚仗,或在尚书台,或在中书,或充宿卫,天下名士,皆以我等为楷模,正是我等立功名,取富贵之时,何必为一于臬而扫了兴致?”
夏侯玄道:“前之士人,皆评时人,后多言中,我等何不将天下士人,按才品评,岂不妙哉。”李胜道:“我之同宗从弟李丰,当时在南阳品评人物,多有所中,连吴主孙权都希望一见。我等现皆已洛阳,天子脚下,皆已入仕,何不常聚于太初府上,品评交游,实为人生一大快事。”众皆称妙。
丁谧道:“夏侯太初兄弟,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可为我等之宗主。”邓飏道:“李公昭,你一生气,如泰山之将崩。可为一聪啊。”何晏道:“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泰初是也;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司马子元是也;惟神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吾闻其语,未见其人。”众皆抚掌大笑。
夏侯玄忽然想起于臬以曹操之语警告过他:“处虚名而处实祸。”当下朗声道:“我等于空闲之时,如此互相题表,若陛下不喜,岂不是——”丁谧道:“太初兄不必忧虑。昔日南阳许子将,不正是善于待人接物,判断人品能力而闻名于世吗?连太祖武皇帝都对其礼遇有加,当时不知多少人因他评价一夜成名。我等效仿,只不过是慕先贤遗风,陛下怎会不喜呢?”众皆称是。
于臬从太学出来,夏侯玄在门口喊他:“德揆,能否借一步说话?”于臬停了下来,散学的太学生,见是夏侯玄亲自来找于臬,眼中流露同羡慕的目光。随着夏侯玄成为清谈宗主,年轻人皆以见到夏侯玄为荣。太学生们议论纷纷:“原来是太初,果然好仪容,气定神闲。”“听说他在太学读书时,雷声隆隆,劈中太学殿上石柱,他都色不变,我们就做不到。”“他竟然亲自在太学门口接于德揆,看来德揆名气也不小。”“可不是,太初是玉堂十士子之首呢。”夏侯玄听着新入学的太学生们议论,毫不动心,只是看着于臬:“能否移步。”于臬见众人围着自己和夏侯玄,只得说道:“太初兄有请,我岂敢相拒,走吧。”于是,夏侯玄在前,于臬在后,在众人惊谔的目光中,飘然而去。
洛阳城外。夏侯玄道:“于兄为何近段时间很少看到你?”于臬道:“先生父亲去世,又要向老师新学《礼记》,太尉府内事情又多,候爷不要见怪。”夏侯玄道:“如今像你我年轻人,皆相邀清谈,于兄闲嘏之时,何不来凑个热闹?”于臬道:“侯爷,先前我曾向你说过此事。难道候爷忘却?”夏侯玄道:“何得忘记,只是作为我等入仕不久年轻人,在闲暇时相互品评,不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何况评价时,也正好为国抡才,正显我等报国之心。”于臬道:“今年六月,天子明诏:各州、郡推举士人,必以学问优。说明陛下喜务实之人,难道候爷不知?”夏侯玄道:“我等休闲之余,也无别事,难道于兄认为,我等皆不务实?”于臬道:“在下并不无此意,只是隐隐有些担忧而已。”夏侯玄道:“于兄多心了。既然于兄志趣不同,我也不便勉强。但我有一言:我随时恭候于兄大驾光临,与我坐而论道。”
于臬走到夏侯玄面前,将手搭在他肩上,捏了一下,道:“太初兄好身材。”夏侯玄怒了:“我以诚心相交,你竟然如此狎我,就此告辞!”于臬见夏侯玄走得差不多远了,大声道:“太初兄,我有一言相告: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愿太初兄倾耳听见后,不要忘记。”夏侯玄头也不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