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苞什么都不听,独断专行,竟然斩了我五个家人。吾誓必报之。”洛阳,丁谧府,听到尹模回报后,丁谧内心愤怒不已。不过,这么多年来,他忍耐功夫极高,喜怒不形于色。
“丁尚书,那石苞全是以法理杀人,他的属下又全都听命于他,在下实在针插不进,只得回来复命。”尹模低声说道。
丁谧道:“尹校事,你尽力了,先下去吧。下一步,你查一下那刘王氏和何人有旧,买刘二为佃户的藩王又是谁,查清了,再向我回报。”尹模诺了一声,退了下去。丁谧走出了府门,往大将军府走去。
曹爽正与何晏等人谈论如何收回各州中正之权,见丁谧来了,道:“彦靖,你来得正好,现中正又到了轮换之时,咱们看一下,该如何落实?”
丁谧逊谢落座,叹道:“大将军,此事尚容商议,如今当务之急,乃是稳定邺城,收拢淮南民心。”
何晏道:“彦靖,向者太初曾上表,要求抑中正之权,以推新政。如今大将军已稳定尚书台,正是我等大展身手之际,为何邺城之务和淮南,反成当务之急?”
丁谧道:“大将军,石苞乃是太傅所荐之人,自任邺城典农以来,以法理杀人,全不经大将军请示。于大将军人望不利,此其一。邺城乃我大魏龙兴之地,诸王同居,如今被石苞搞成这个样子,邺城内诸王,人人震恐,此其二。而淮南之地,临近东吴,向者文仲若被弹劾还洛阳,在家闲居,庐江太守一职久缺。若东吴进犯,将何人御敌?若大将军在此事上,再度失误,兴势之败重演,于大将军人望不利,是故亦是当务之急。”
曹爽听了,吃了一惊,道:“吾亦听闻,那石苞因好色,被罢了典农之职,后随司马太傅平辽东,运粮有功,从中护军内一路升迁,是前不久才从中护军司马之位到的邺城任典农,他所杀之人,乃是彦靖你的家丁吧。”
丁谧道:“大将军所言极是。吾家丁虽然事出有因,然石苞所用手段,却全是不看大将军尊面。邺城乃诸王所居,事关重大,隶属魏郡,如今魏郡太守空缺,大将军何不派一人补魏郡之缺,以制石苞?”
何晏道:“我现管着吏部,此事正在商议人选。除了魏郡之缺,尚有兖州刺史一职空缺,我等正要和大将军妥处呢。”
丁谧道:“大将军,是否有合适人选?”曹爽道:“方才正议中正官之事,彦靖提及人选问题,此事正在商议。”
丁谧笑道:“大将军,何平叔,若无合适人选,下官倒有主意,不知能否采纳?”何晏道:“彦靖说来听听,果是何人?”
丁谧道:“石苞初到邺城,急切不能更换。如今钟毓任侍中之职,有职无权,心中怨望,大将军可令钟毓实任魏郡太守。”
何晏道:“彦靖此举,实在令人不解。那钟毓和司马家亲近,如今和石苞归在一处,岂不是增强彼之力量?”
丁谧道:“平叔勿忧,我话还没说完。依照常理,让钟毓任魏郡太守,必然和邺城典农石苞同流合污,对大将军不利。大将军,到年底,可诏入朝觐见的乐安王为使臣,北诣邺城。那石苞在邺城一久,必然和城内大族在铜雀台外,饮酒歌乐。可令乐安王趁机踢走石苞,弹劾钟毓,则邺城复为大将军所有。到时征用汤沐,收诸王之心,可无忧矣。”
曹爽想了想,道:“那钟毓万一不去赴任,又当如何?”丁谧道:“此事需何平叔到太傅府上,晓以利害,司马太傅必然劝钟毓赴任。用他自己的言,害他自己的人,岂不一举两得?”
何晏想了想,道:“彦靖此举,确实是深谋远虑,只是不太光明磊落而已。”丁谧道:“为大将军长治久安计,这并不算什么。”
何晏点了点头,道:“那庐江太守和兖州刺史一职,彦靖又认为何人适合?”
丁谧道:“司马太傅所任,多在雍凉,如今征南将军王文舒,也和司马太傅亲善。太傅所念的,就是在淮南安派他自己的人。如今诸葛诞之心已为大将军所系,大将军可用乡谊之情,令文钟若再还淮南。”
曹爽道:“此事怕是不妥。文仲若和我同乡不假,但他却是为王凌王彦云所劾,万一再起冲突,如之奈何?”
丁谧道:“大将军所虑,下官也想好了。如今兖州刺史一职空缺,正好补上王彦云都督的外甥。”
曹爽和何晏异口同声道:“你说府中长史令狐愚?”
这令狐愚是曹爽府内长史,并州太原人,乃是扬州都督王凌的外甥,原名叫令狐浚,黄初年间出任和戎护军,乌丸校尉田豫讨伐胡人有功,因违反节度,令狐浚以律法制裁。魏文帝曹丕大怒,将令狐浚戴上镣铐,拘禁起来,免去官职治罪。下诏:”令狐浚何其愚蠢!“从此,将令狐浚改名为令狐愚。曹爽上位后,笼络青年才俊,征用令狐愚,得任府内长史。
丁谧见曹爽说出令狐愚名字,点点头道:”正是此人。“何晏道:”彦靖此举高明。王凌见大将军任用其外甥,那文仲若还任庐江太守,也就顺理成章。况又任用钟毓为魏郡太守,司马太傅也不致过度反对了。高,实在是高啊。”曹爽道:“既然如此,就请速行。”
丁谧此举,原本在以前和曹爽商议过。然而,随着石苞在邺城以法理杀了他家丁,无形之中,加速了曹爽对于相关方面的人事任命。就在曹爽等人统筹运作之时,石苞的一封奏议,送到了洛阳朝堂。
早朝之时,尚书令司马孚将石苞的奏疏呈上:“邺城典农奏邺城内有不法之事,请陛下定夺。”
曹爽一听是邺城之事,颇感意外。自何晏、丁谧等人任尚书以来,司马孚尚书令一职早被架空,然后他就就变得寡言少语,今日突然将石苞的奏疏在朝会上呈现出来,曹爽第一感觉是中间定有预谋。
丁谧立刻从司马孚所言中感受到了危险。便目视曹爽,曹爽道:“陛下,邺城典农所奏之事,或交由大司农,或由民曹断之,况典农一职,只管屯田区民政,邺城乃我大魏五都之一,应由魏郡太守裁定。”曹爽一听司马孚之言,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是以先行向曹芳奏请,以谋后路。
曹芳正欲开言,司马孚道:“大将军,老臣还没有说邺城典农所奏何事。况魏郡太守空缺,有人向典农告诉,也是理所当然,大将军就不想听听这里面讲了什么事吗?”
曹爽道:“若是法理之事,可付与廷尉。”曹芳望了望曹爽,又看了看司马孚,道:“大将军言之有理。廷尉何在?”
此时廷尉正是高柔,他听得曹芳召唤,出班道:“陛下,老臣在。”
曹爽道:“高廷尉,司马尚书令所呈邺城典农上疏,称是有不法之事,此疏就交给你办。”
不料高柔回奏道:“大将军,邺城之事,牵涉我大魏诸王,兹事体大。既然司马尚书令称此疏是邺城典农呈给陛下,按大魏国法,不得另转有司。须等陛下御览之后,方可转批于臣下。”
曹爽道:“方才某已奏明陛下,陛下已经明令将此疏交由汝来承办,难道你想抗旨不遵?”
高柔道:“大将军,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以为,此疏应由陛下御览,做到心中有数,再转经下官不迟。”
曹爽正欲开言,司马孚道:“高廷尉所言至当。此疏应由陛下亲览,再转廷尉不迟。”
曹爽道:“既然如此,那就将此疏呈上来吧。”
司马孚将此疏举起,内有黄门侍郎接过此疏,交到曹芳手中。曹芳展开此疏,方才看头一行,不由脸色一变。他望了望郭太后,又望了望曹爽和司马懿。郭太后也望向曹爽,而司马懿却微闭双眼,如同不觉。曹芳清了清嗓子,对曹爽道:“大将军,此疏……”
曹爽一看曹芳神色有异,隐隐间也觉此疏交由廷尉不妥,只是自己有言在先,又如何收回?当下回奏道:“若陛下以为此疏尚有商议,那就先搁着。待议定后再说。”曹芳点了点头:“就依大将军。”
司马孚和高柔退回原位。吏部尚书何晏出班道:“方才大将军称,魏郡太守一职空缺,臣现在就典着选举之职,经臣下和太傅、大将军商议,决定由散骑常侍钟稚叔(钟毓)出任魏郡太守,令狐愚补兖州刺史,请陛下裁夺。”说完,将一本奏疏呈了上去。
曹芳从黄门手中接过奏疏,看了一下,道:“既然是太傅和大将军一体决定,朕就照准了,等下拟旨施行就是。”
一直闭目养神的司马懿道:“陛下,此事大将军确与老臣商议过。老臣另有一事,请陛下定夺。”
曹芳道:“既然太傅有事,不妨直陈。”
司马懿道:“向者冀州刺史孙德达因两郡争界之事被免,虽然尚未满五年之期,然孙德达已然大悔。老臣保举其为城门校尉。此外,淮南庐江太守一职空缺,老臣保举新城太守州泰转任此职。”说完,将奏疏呈了上来。
曹芳看了看郭太后,又看了看曹爽,道:“老太傅为国举贤,这,这……大将军有何高见?”
曹爽见司马懿举荐孙礼和州泰,心中已经明白,司马懿此举,无非是拉拢孙礼,再则想在军事上染指淮南。见曹芳问起自己,当下朗声道:“陛下。孙德达既然已经悔过,臣同意其任城门校尉一职。臣以为,庐江处于抗吴前沿,州泰新任太守不久,需要时间历练。淮南乃是军镇要地,非久历军事者不可任。臣保举一人任庐江太守,万无一失。”
曹芳道:“大将军所荐何人?”
曹芳道:“臣保举的,乃是前任庐江太守,文钦文仲若。”
曹芳此言一出,朝堂上大小官员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原来这文钦贪婪残暴,杀敌冒功,为王凌弹劾之后,人尽皆知文钦贪婪残暴,杀敌冒功。如今曹爽复又举荐此人还任庐江太守,是以颇感意外。
曹爽道:“诸位,孙德达原系大将军府长史,后外放扬州刺史。因其耿直犯上,被某免官五年。既然太傅保举其为城门校尉,可见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文仲若乃先帝简拔之臣,虽有过错,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如今其已悔过,还任原职,又有何不可?”
众人见了,议论稍息。曹爽看了一眼司马懿:“太傅以为如何?”司马懿道:“大将军所言甚善。”曹芳见二位辅政大臣达成一致,便又望向郭太后。郭太后点了点头。曹芳道:“既然如此,就依太傅和大将军之言。”
大将军府。曹爽和何晏一班人聚在一起。
何晏道:“不想太傅竟然要复用孙德达。大将军,这是太傅和你在争取人啊。”
曹爽道:“我何尝不知。你要知道,我若不同意,文仲若也不会以冠军将军之名,还任庐江太守。”
丁谧道:“大将军所言不假。淮南之地,太傅不能染指,而雍凉之地,是太初和夏侯将军在彼。荆州一带,也有夏侯将军任刺史,王经在江夏。北边也是我们的人。一旦毌丘将军大破高句丽捷报送来,某建议大将军将荆豫都督一职一分为二,可让毌丘将军任豫州都督,到时侯,太傅就睡不好觉了吧。”
邓飏道:“彦靖此举,确实高明。不过,今日朝会,司马孚所呈石苞奏疏,显然是对你不利。而高廷尉却借故推托。”
丁谧道:“此事不急。只要到了年底,自然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