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时,典农都尉郭配、宁陵令卫恂、蒙县令刘固,得了书信,一起来到刘臬府中。于臬置酒款待众人。郭配道:“想不到于将军竟然和我二哥有厚,近日得书信在此,我只比你早来一年,诸多不明之处,唯你马首是瞻。”卫恂道:“于将军深得天子厚爱,既是玉堂十士子之一,又连得五经课试四次高弟,真是我等读书人榜样。”刘固道:“于将军深明治国,又有武艺在身,我等好生羡慕,一定做好屯田。”于臬道:“有劳各位看得起,今日幸会,实是三生有幸。愿各位互相配合,将屯田搞好。”众人逊谢。
喝了一会,刘固道:“某有一至交好友王黎,是冀州常山人,现也任虞县县令,若将军不弃,愿为引荐。”于臬见这一众县令,都是20多岁年轻人,以后前程远大。于臬道:“某最大的爱好就是交朋友,若得识王县令,也算是大慰平生。”刘固大喜。
于臬安顿好家小后,就开始到各地查看了。梁国大族,是桥氏,桥玄在东汉官至太尉,其子桥羽,也官至任城国相。于臬到桥氏族中,进行了拜访,争取他们的支持。此时正是十月中旬,正好是冬修水利大好时节。经过察看,于臬发现,梁国地势平坦,由西北向东南微倾,大部分都是平原,果然是屯田的好地方。
和水曹掾史、邓忠商议后,于臬决定由宁陵至砀县,每隔五里设一个军屯营,每屯60人,进行开垦屯田。并将以雎水为主干,以商周时的永运河为基础,兴修水利,筑防洪堤坝。军屯之兵,以两班轮作,每班一月,不屯田则加紧训练,并分批轮流修水利。该方案确定后,由邓忠执图,到荆州征询邓艾意见。
“你三叔的设计很好,但有一条,梁国夏天易发大水,应该种一些树防洪。”邓忠听了,回去复命去了。
就在于臬准备开干的时候,麻烦事来了。雎水河修建引流渠,桥家人不愿意让路。雎阳令多次与桥家人沟通,但就是不干。
当于臬来到桥家时,雎县县令正在与桥家人理论:“我等是修水利屯田,利国利民,到时给你们一定的补偿,为何不肯让路?”桥家人坚决不让:“引渠经过我们庄园,把田切开了,还怎么种。”雎阳县令道:“你们也可以取水浇灌,又不要交租,这不是很好吗?”桥家人更加不让:“你也不打听一下,这庄园是谁置的?是前汉太尉!”
于臬走了进来,大声说道:“故太尉桥公,诞敷明德,泛爱博容。国念明训,士思令谟。灵幽体翳,邈哉晞矣。此事哪个不知,谁个不晓。”
众人见是于臬来了,也就不再争辩。那桥家人见了,对于臬施了一礼:“于将军原来对太祖武皇帝写的祀文,记得这么清楚。”
于臬道:“不敢。太祖武皇帝与前汉乔老太尉交好,谁个不知,哪个不晓,某学文之时,喜太祖武皇帝文辞,常常记诵,所以忍不住吟诵出来。”桥家人道:“难得于将军挂念,就请进庄一叙。”
于臬道:“太祖武皇帝敬重桥老太尉,是敬重其为人,如今雎阳县父母官在此,你就是这待客之道?”桥家人一惊,道:“是是是。”忙向雎阳令行礼,邀请其一同入内奉茶。
分宾主坐下。于臬问道:“敢问为何起争执?”桥家人道:“不瞒于将军,雎水引流渠从庄园中过,原本也没什么,只是这水渠所经之处,皆是庄中良田,一旦修成,将良田一分为二,会影响收成。是以小的不肯。”于臬望向雎阳令:“此情属实?”雎阳令道:“回禀将军,雎水引流渠从桥家庄园经过,当时桥家人是同意的,但在实施过程中,桥家人要本县再修数条支流,以浇灌庄园其他土地,本县断然拒绝,然后桥家人反口,以侵占良田为由,不再同意修渠。”
于臬望向桥家人:“此话当真?”桥家人道:“既然引流渠占了庄田,修几条支流,也是应该的吧。”
雎阳令道:“本来修几条支流,也没什么大事,但这些支流引流极远,几乎覆盖桥家所有庄田,是以本县不肯。”于臬道:“既然如此,某想现场察看一番。”
桥家人道:“于将军,我家老爷现为任城国相,与你职守相同,去现场看,就算了吧。”于臬道:“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不到实地察看,本校尉又如何信你二人之词?”
桥家人道:“于将军,在下先备下薄酒,用过晌饭,再去看如何?”于臬道:“屯田事大,看过之后,再用晌饭不迟。”桥家人见阻止不了,没有办法,只得带领于臬和雎阳县令一起到现场查看。果然如雎阳令所说,这些支流引流极远,几乎覆盖桥家所有庄田。于臬见了,并不发怒,对桥家人道:“今日到此为此,某想到桥老太尉坟前祭奠一番,以表追慕先贤之意,不知可否?”雎阳县令正欲阻止,于臬以手示意,制止了他。
桥家人大喜:“于将军如此敬重先人,自当听从。”于臬命人备了些酒礼,在桥家人带领下,来到桥玄墓前。于臬向桥玄墓施了一礼,道:“后生小辈,蒙当今天子亲点,得任雎阳屯田校尉,慕太尉性格刚强,不阿权贵,待人谦俭,不尚奢华,今小子得见太尉之墓,如见高风亮节。无奈屯田修开渠,太尉后人,倚势无厌,愿太尉明察。”说罢,大叫一声:“来呀。”众随从叫一声“在!”桥家人吓了一跳。
于臬道:“乔老太尉去世之后,连下葬钱都没有,如今你身为其后,不追慕先辈,借口占田修渠,贪婪无度,你今对先人之墓,不觉得羞愧吗?”
桥家人本欲发作,但见于臬说得义正辞严,众手下又严正以待,只得低下头来:“小人情愿让出良田修渠。”于臬道:“我也不白占你的田,你可将族中子弟,推荐一人,来梁国任职,这奏事掾史一职,就由你桥家人担任。”那桥家人以为于臬还要追究他责任,却听说还有职任,不由由惧生喜,满口答应。
就在于臬热火朝天地实行屯田之时,在东阿陈王府。奄奄一息的曹植躺在病榻上,望着房顶出神。
“看样子,我是不行了。”自从郑袤和于臬等人前来看望他之后,他就一直盼着魏明实降诏给他,但,时间过去了将近一年,除了新来位一监国谒者,魏明帝东巡,哪有什么诏书的影子。
这一年多来,他终日饮酒作乐击剑,大醉之后,又不知检点,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已到了行将就木的境地。
“父王父王。”庶子曹志伏在曹植身上,失声痛哭。“别哭,志儿,你父王怕是不行了,你可要勤习弓马,苦读诗书,陛下有用得着你的一天。”“父王,你别想多了,这近一年来,天子何曾送诏书来。”
“不会的。你要相信我,我和你伯父,斗了十几年,陛下当然不会用我,但现在不同了。外臣权力过大,陛下必然会有所动作。陛下年富力强,终有一天,你会被起用的。”
曹志拉着曹植的手,道:“父王,孩儿记住了。请父王千万要振作精神,别灰心啊。”
曹植摇了摇头:“为父的身体,为父清楚,你记住,我死之后,你要把我葬在鱼山。”曹志一愣:“父王,为何不归葬谯或邺城?”曹植道:“鱼山有天乐,我想,这就是我一生的归宿。为父这几年精读佛经,知生死轮回,既然与鱼山有缘,又何必错过。”曹志点了点头。
曹植望着屋顶,他似乎看到了在父皇北征袁绍时,自己下笔成文,《求自试表》、《白马篇》横空出世,邺城置酒时,自己献铜雀台赋,连诸葛亮高卧隆中时,也大为赞扬……往事历历,曹植叹了口气,“一切都是过烟云眼,成又如何,败又如何,最后还是黄土一把。缘生缘灭,夫复何求。”
十一月二十八日,陈王曹植卒于东阿府中,谥号为“思”,故称为陈思王,按其遗志,归葬鱼山。曹志继其位,改封为济北王。建安风骨中的最后一位大才,才高八斗的曹植,在历史的长河中,划出一片耀眼的光芒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