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荆豫都督府和荆州刺史署已迁到新野。于臬轻车简从,快马加鞭,入了新野,与荆州刺史夏侯威说了此事,夏侯威道:“此事我也不能自专,不若一道去见王征南,请他定夺。”
王昶听了于臬情况,道:“据德揆所言,逆吴立孙和而宠孙霸,这和陆逊似乎没什么关系吧?”
于臬道:“陆逊于逆吴有大功。如今镇守武昌,进逼夏口,西援西陵,东应柴桑,总领各督。照理说,与逆吴孙和孙霸确无关系。只是此前,逆吴太子孙登,本就和陆逊一道镇武昌。若对孙和孙霸之事加以利用,应该可以成功。”
王昶道:“德揆,你也不想想,陆逊乃是镇在外地,这宫中瓜葛,也与他扯不上关系吧?”
于臬道:“此事正是我要说的。据于照所言,如今阚泽已亡,太子孙和失一助臂。而孙权有两位夫人,一位是步夫人,乃是步骘同族,一位为王夫人,还有一位谢姬。步夫人无子,生有二女,长女孙鲁班,二女孙鲁育。而步夫人已亡故多年,死后才被孙权立为皇后。这孙鲁班,先是嫁与周瑜之子周胤为妻,周胤亡故后,又嫁与全琮为妻。”
夏侯威道:“此事众人皆知,德揆说出来,所指并非此吧?”
于臬道:“使君明见。且听在下继续说来。”王昶和夏侯威不再言语,静静等着于臬说下去。
于臬清了一下嗓子,道:“虽然步夫人已亡,但王夫人仍在,此位夫人,正是当今逆吴太子孙和之母。而那位鲁王孙霸之母,正是谢夫人。照理说,既然孙和当上太子,母以子贵,这位王夫人,会不会生出当皇后之心,也未可知。这样一来,身为步夫人长女的孙鲁班,必然不喜。”
王昶认真听着于臬的分析,听到此后,总算明白了一个大概,当下打断于臬道:“德揆,挑唆孙和与孙霸争权,此事可行,但陆逊身为外将,又如何能够卷入二宫之争。陆逊素有功勋于逆吴,肯定知道外将参与内宫之争,必为大忌。”
于臬道:“都督明鉴。既然陆逊不想参与进来,我们就要他不得不参与二宫之之争。这正是要于照离间东吴之关键。”
王昶和夏侯威听到于臬说到关键处,不再插话。于臬道:“听于照说,鲁王孙霸和太子孙和地位同等,此事与礼法不合。为何孙权不但不制止,反而听之任之?这其中必有缘故。而于照流落东吴多年,也认识了一些吴中名士,其中与新进名士杨竺亲善。孙霸孙和地位同等,难免有望风梯荣之辈,为前程计,或依附孙和,或依附孙霸。而这孙鲁班和全琮结亲,因惧步夫人被废皇后,于照于其中挑拔,必然支持孙霸,而步骘,为保全部族,也必然和全琮一道,依附鲁王。这样一来,就由不得其他逆吴大臣站队。”
说到此处,王昶终于恍然大悟:“嗯,这样一来,陆逊身为逆吴柱石,就想处身事外,也是不可能了。他从逆吴大势来看,必定支持太子孙和。这样一来,身为外将,参与宫中之事,必然见疑于孙权。所谓主疑臣则臣必死,这样一来,我大魏不费一兵一卒而除一大患,真乃善之善者也。”
夏侯威道:“德揆此计虽然可行,但关键之处,尚容商议。比如这于照,他自称流落江东多年。孙策与他,虽有杀祖父之仇,但毕竟是战场之上,各为其主,死伤在所难勉。若他只是以此为名,前来刺探我大魏军情,反为不美。”
王昶道:“夏侯使君之言,不无道理。《孙子》云: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于照忽然来投,未审虚实,若冒然用之,到时此计不成,反为东吴所笑。”
于臬道:“都督所见甚是。虽然于照与我大魏不甚亲,但他还说了一其中一件机密事。”
王昶笑道:“我的德揆,你原来还留有后手啊?不如一并说了罢。”
于臬道:“于照流落江东,原来与某部将于诠乃是同为东海郡人。二人也有数年之交。如今于诠正在试探于照。我回江夏之后,就有结果。而于照曾说,原先叛到逆吴的钟离县长马茂,现已任逆吴征西将军兼九江太守。前次芍坡之战,此人本有军功,但却认为赏罚不当,素有怨望。而全琮也因军功赏罚不公问题,存在怨望。而马茂和逆吴官员朱贞相善。朱贞招揽杨竺名士以充门面,是以于照从酒后得知。”
王昶道:“你是说,于照得知马茂怨望而不告知阚泽,必不是逆吴忠臣?”
于臬道:“见微知著,以小见大,正是此意。如果此计失败,责任全由小子一人承担,若成功,则都督和使君俱有功劳。二位以为如何?”
王昶道:“不必饶舌。既然如此,太傅如今正在巡视淮南,我就将你所呈之事,密书与太傅,他同意后既刻施行。”
夏侯威道:“都督所言极是。只是到东吴行事,须得一人配合。某在襄阳,新得一人,姓党,名均,字士衡。其父原为甘宁部下,从江劫掠,通东吴语言,极明人情世故。父亡之后,居守襄阳,与逆吴通商。某见其极明钱粮之事,现辟为金曹书佐,也识得一些逆吴官吏。不若就与于照一道归逆吴,见机行事。若王征南同意,某现就叫他来。”
于臬听得此事,吃了一惊。原来这党均后来曾随邓艾,暗中到蜀汉结交黄皓,离间姜维,确是一名用间高手。
王昶道:“此事不急,德揆就在此暂留数日也不迟。我即作书呈太傅,得信后再施行不迟。”说完,王昶走了出去。
夏侯威笑了笑,对于臬道:“王征南就是这样开济识度。既然他办事去了,我也正好问一下你,为何大将军安排那文休为江夏郡丞?”
于臬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夏侯威笑道:“原来你用间东吴,也存了为逯式报仇之心啊。”
于臬道:“话是这么说,这于公于私,连王都督都没意见,难道你这个和我岳父一个辈分的,还跟我过不去吗?”
夏侯威大笑道:“又来了,我与你相交,贵在知心,何必又扯到这一层来呢?”
于臬道:“失礼失礼。以后小子注意。”
不过,夏侯威笑过之后,却叹了口气:“你一说到你的岳父,我也想到我夏侯家的前程了。”
于臬见他如此说,也吃了一惊,停止了玩笑,正色问道:“何出此言?”
夏侯威道:“大将军将太初去任征西将军,太初素明内政而不懂军事,而前日二哥(夏侯霸)来信,说他与雍州刺史郭淮不睦。想想也知道,郭伯济任雍州刺史数十年,如今赵俨年老回朝,这征西将军本来按照惯例是他郭伯济的。边疆这刀头舔血的生活,可不是名士坐而论道就能解决的。我是怕太初镇不住,有损他的名望啊。”
于臬道:“你是知道的,我那义兄邓士载,如今就任着南安太守一职,素明军事。既然太初为征西将军,这军事上的事,何不请他升任士载为参征西军事,这样,太初军事之不足,也有个补救了。”
夏侯威道:“此是易事。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想,虽然大将军拔擢我夏侯四兄弟,但都是太傅推荐的。大将军任用的,都是先帝烈祖所罢黜的浮华一党。大司农桓范久任刺史,却只是一个大司农,你岳父也经常置身事外。我是为大魏前途担心啊。”
于臬见夏侯威如说此话,本想置身事外,但终究是于心不忍,当下鼓起勇气说道:“朝中之事,某作为一郡太守,其实真不该过多去问。既然说到这一点。下官以为,大将军和太傅终有一搏。”
夏侯威却不见得如何吃惊,显然对朝中事态发展,早已明朗,他叹了口气,慢慢说道:“太傅有军功,大将军没有,我是怕他因为这一点,发功对逆蜀战争。而太初不明军事,大将军那一些人,毌丘仲恭远镇幽州,诸葛公休也在扬州,而孙德达外放冀州,如今围在大将军身边的,没有一个是上过战场场的。我是怕大将军万一真的伐蜀,后果堪忧啊。”
于臬当然知道,到了明年,曹爽真的就会主动进攻蜀国,他的班底确实不明军事,被王平在兴势打败,声望大损,然后回来更加专权,终至不可挽回的境地。
自己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了。或许,向夏侯威进言,说明事情发展动向,让夏侯威向曹爽进言,调整伐蜀人员,取得胜势,历史在此好有个转折,也未可知。
想到此,于臬道:“国之大事,唯祀与戎。今年七月,我大魏诏祀功臣入于武庙,大将军用心已经非常明显,下一步,肯定是要进兵了。大将军想积累军功,用心不错,但既然郭伯济久在雍州,使君何不令邓士载作一方案,确保对蜀用兵,也不负对大魏忠诚之心。”
夏侯威道:“此事虽然可行,但大将军既然想立军功,浮华党也必然想从中树立威望,恐怕士载之谋,不为见用啊。”
于臬道:“若大将军真的想伐蜀,使君何不将伐蜀策划,以你自己名义上奏呢?”夏侯威道:“只能这样了。对了,既然大将军以文休为江夏郡丞,我想下一步,就是代你江夏太守一职。看来,大将军对你岳父上次朱然之事,心中还是有想法啊。”
于臬见问到自己之事,知道夏侯威对整个事情看得很明白,当下苦笑道:“我这江夏太守一职,其实也是大将军一怒之下派的。岳父回朝,也是家里有个照应。王都督任征南,可谓众望所归,不然,您也不会到荆州这来,和我坐在这说道呢。”
夏侯威笑道:“那倒是。既然大将军有防你之心,你可得小心从事。至于那文休,我早晚会将他从江夏赶走。这个就请德揆放心。”
于臬谢道:“文休也是功臣之后,就是代任江夏太守,某实无怨言。还请以国事为重。”
夏侯威叹了口气,道:“要是大家都有这份心就好了。对了,到东吴去,少不了花费金银宝物,江夏经历了战事,这份礼,就由荆州刺史府承办了吧。”
于臬道:“使君高义,令人敬佩。这样吧,上次陆逊离间南中,江夏也截获了一些宝物,现在还在江夏,如今正好还回东吴去,用他的财宝,离间他的君臣,岂不妙哉?”说完,将前事简要说了一遍。
夏侯威一怔,大笑道:“好你个德揆,还有这一手。那虞松这么说,也是一个人才,真是如策在匣,发而必中。你所荐之人,如才在盒,出而中节啊。那今天晚上的会宴,你可得付费了。”于是虞松,得了一个策匣的美名,于臬得了个才盒的美名,后来,钟会也有了一个计袋的美名,和智囊一道,成为囊匣盒袋四套,此是后话。
过了五日,司马懿回书到,同意按于臬此计离间东吴,并咐再三保密,慎勿泄露。于臬即携党均回江夏,实施此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