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玉门关前。
茫茫的薄雾蒙住了半空的城头,阳光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冲破大阵,完全映在大地上。惨淡的风一个劲儿刮过关城,城头排列整齐的“朱”“汉”字大旗在风中摇头晃脑,“噗噗”地鼓了起来,又瘪了下去。四周大片大片的黄沙紧紧抱在一起,但尽管如此,也有不少砂砾扬起,漂浮在空中,与大雾卷在一起。
过了好久,风才渐渐缓了下来,变得柔和、丝滑,轻轻拂过每一名收关士兵脸颊。这时,大雾也慢慢作鸟兽散,阳光终于筋疲力尽地摔在地上。
突然,远处青罗伞盖、旄钺旌旗隐隐晃动,还没等士兵们发出紧急呼喊,只见一大片一大片的大兵就仿佛从空中掉下来一般,掉在雾后的大地上。他们如同刀裁斧剁一样,排列整齐,明盔亮甲,手中各执兵刃,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毛贼鼠寇,而与训练有素的官兵相似。一眼望去,约摸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为首的是一员大将,靛脸朱眉、鼻正口方,跳下马来摘盔卸甲,平顶身高能有一丈挂零,正好比烟熏的金刚、火燎的太岁。再看他胯下赤炭火龙驹,手中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那锤也够个,两项加起来,也得有八十来斤。后面分列十八罗汉和周灞众人。这里得交代一下——二罗汉李韧死后,由左云代替。
这时,守关士卒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跑去报告玉门关守将朱勇朱子义。朱勇闻言,脑浆都要气出来了——嗬!反了天了!哪一方毛贼鼠寇,竟然敢打玉门关!嗬!!!——
朱勇气急败坏,两只手紧紧攒在一处,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五冠都拧在一处了。“快!取我盔甲兵刃、乌骓宝马!亮全队迎战。今日不杀杀这帮响马的煞气,誓不收兵!”
“是!”将领立即跑出去传令了。
过不多时,只见关门随着“吱呀呀——”一声,缓缓推开,上面挤满了的灰尘也因为城门碰到了墙上,都抖了下来,顿时尘埃砂砾齐齐抛在空中,十分呛人。
灰尘过后,见朱勇朱子义骑着乌骓宝马,手中端着三挺金背大砍刀,银盔银甲,身披皂罗袍,煞是威风。身后跟着五员副将:使枪于兴国、使剑夏喜宗、使刀张龙华、使叉李云福和使锤左永明。
朱勇指挥军队雁翅排开之后,把马缰绳一提,用刀点指:“对面毛贼!报通名姓再战也不迟!”
兰亭早就按耐不住了,这一句话仿佛催化剂,他的怒火瞬间蹿了上来,也把马提到前面,厉声喝道:“你把身体控制好了,怕爷爷说出我的名字来不吓死你!某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金狼寨兰亭兰汝云是也!”
朱勇闻言就是一愣——兰亭?那不是当今大内高手兰岚之弟吗?他们的父亲兰剑和我父朱长青可是磕头拜把子的兄弟啊!他不是在山东金狼寨吗?何时跑着来了。朱勇又转念一想:两军阵前,再好的关系,我们是仇敌啊,哼!今个儿就让你尝尝我朱勇得厉害!
于是,朱勇二话不说,举刀就砍。兰亭也不含糊,把一对锤十字插花架住大刀。只听“当!——”一声响后,兰亭只觉得虎口震裂、膀臂发麻,心中就是一惊——啊,这人力气可够大的!就在这时,朱勇撤刀,分心便刺,兰亭连忙一拨,另一只锤横着奔朱勇太阳穴就扫过来了,朱勇向上一挂,就势一翻腕子,对着兰亭大腿肚子就扎过来了,兰亭一拨马用锤一挡,二马一错蹬,就这样站在一处。约有将近二十来个回合,兰亭就坚持不住了,鼻洼鬓角汗珠子一层层就堆在了一起,把他忙活的够呛。
我昨天晚上已经和世子殿下打了包票了,如果我要是战败了,世子殿下还不得怪罪。
就在这脑袋一溜号的功夫,正巧二马错蹬,兰亭一个没注意,让朱勇一刀搠在小腿肚子上。兰亭见势不好,刚要败归本队,朱勇可逮着空了,轻舒猿臂,一把就把兰亭战带扣住了,然后使尽平生力气,拼死往下一拉“你下来吧!”一下就把兰亭拽到马傍边。朱勇又把兰亭向阵中一扔“接住”,然后继续去战其他将领。
这时,周灞军阵一片骚动,还好周灞才是这次战争真正总指挥,否则就会让周亚夫之败故伎重演。周灞也吓了一跳,心中担心起来,正要问哪位将军可战此人,就听“世子殿下,小将不才,可战此人!”话音未落,只见一匹桃红马飞出阵中。周灞一见那匹马,就知道是穆旦。
穆旦来到阵前,把马随着“吁!——”一拉,然后一句话也没说,飞枪就刺,朱勇一看是个女将,心中不免耻笑——这等身材苗条、长相俊俏的女人也被拉上战场了,看来对面真的没有良将了。
想罢,朱勇横刀招架,穆旦种中指在后,食指无名指在前,绊住枪杆,然后转笔一样把大枪在朱勇面前转了好几个圈;枪尖画了好几个弧形,然后定住枪尖,朝着朱勇更桑咽喉就是一枪,朱勇连忙使了个缩颈藏头,躲过一枪,心中暗笑:就这点小伎俩,算个屁!
两人就这样站在一起。你想,朱勇是天下第八,而穆旦是天下第六,别看仅仅相差两个档次,武艺却颇有差距。因此,又打了三十个回合,这回轮到朱勇招架不住了,他心中大惊:这女将手中大枪神出鬼没,真让人眼花缭乱,稍不注意就把命给丢了!
就在这时,朱勇副将李云福发现朱勇有些占下风,于是拍马晃叉想要帮着朱勇双战穆旦。宗政宙一看,急忙催开坐骑,举着军刀就迎上李云福了。二人一伸手,没有十几个照面,李云福让宗政宙一刀扎了个透心凉。宗政宙可是当年周亚夫的副将,能耐会小吗?虽说天下高手前十没有他,但少说也可以排上十一十二,也不是吃素的。能被一个副将打败吗?
突然,就听军阵后方一阵大乱,人喊马嘶。原来,我们光顾着讲朱勇这边了,现在倒过头来讲那边。
兰亭被朱勇摔在地,右手也擦破了,左膝盖也划伤了,一团一团的污血浸透了内衣,一对对疼痛也在体内滚来滚去。这时,副将于兴国甩蹬离鞍,擎着宝刀,脸上堆了一层层的诡异坏笑,一步步向兰亭走来。
他来到距离兰亭五步远,一招手,十几个彪形大汉就冲了上来,抹肩头拢二背,用一根粗糙的麻绳捆了一个结又是一个结,绑了个结结实实,然后于兴国向前走了几步,呵呵一笑,用刀在兰亭两个虎口上各开了一刀,以防他抄家伙。
“带到阵末!等朱将军大胜,细细盘问。切记,别让他跑了!如果他跑了,你们提头来见!”于兴国声色凝重,沉沉对他的副手汪忠说道。
汪忠领命,把兰亭带到阵尾,让他斜躺在一堆干草垛旁边。兰亭心中那个悔啊!自己把弓拉得太满了,想收都收不回来了。这个朱勇可真厉害!哎!希望可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但他又一想——自己已经是这个样了,横竖都是死。兰亭生来不肯对人屈服,即使人在屋檐下,也不肯低头,现在他把心一横,决定使用他的绝招了。反正突围了还能捡条命,说不定可以将功补过;突围不出去,战死沙场,也算为世子尽忠了。
因为绳子只捆到了手腕上,手还可以活动活动,所以兰亭在地上左摸一下,右划一下,总算捡到了一块石子。兰亭暗喜,但是虎口袭来的一阵剧痛让他不得不放下石子。兰亭只得用五个指尖勾住石子,即使这样,疼痛也是一波一波冲过来。兰亭忍痛负伤,在手腕的麻绳上擦了一下,没破!他又狠狠擦了一下,觉得有些松了,兰亭也忘记了虎口剧痛,把手腕一挣,两挣,三挣,这第三挣总算把麻绳挣开了。
兰亭舒了一口气,左右环顾,确定没有人发现,才用中指把所有绳子缠在一起的疙瘩部分一下紧紧扣住,然后单傍一叫力,脸都憋红了,把手腕狠狠一翻,心中暗说“开!”“呲!”轻轻一声过后,那个疙瘩总算活动了。这就可以了,兰亭抖擞精神,鼓足力气,一咕噜窜了起来。
负责防守的那士兵提着短刀,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阵前战况,丝毫没有管他——虎口都破了,即使有天大的能力,拾不起兵刃,也没用啊。兰亭屏住呼吸,轻轻用手拍了拍那名兵士的肩头:“兄弟!”
那人一扭头,极不耐烦地问:“咋啦?有屁快放!”话音未落,只见兰亭用脚死死把那人脚脖子就崴住了,然后向回一拉“过来把你!”那人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摔了个仰面朝天。兰亭一把夺过短刀,用嘴叼住刀身,拉开门户。
附近兵士一听响声不对经,扭头一看,刚转过去,脖子上就被挨了一刀,别看不深,但是致命要害,“噗噗噗”瞬间三四个人就栽倒在地。
就这样,后面才引起一阵骚乱。
朱勇一听坏了,这要是腹背受敌,不就完了吗?这一溜号,再加之本来就不是穆旦的对手,穆旦乘虚而入,一枪冲着朱勇肩头就挑了过来,朱勇一侧身,枪来的快一些,他躲得慢一点,就听“呲啦!——”朱勇肩押上还是挨了一下,朱勇大惊失色,整个人脑袋就空白了一会儿,穆旦乘此机会用枪一下扎着朱勇软肋,只听“扑腾”“啊!”朱子义七晃八晃,栽落马下。
周灞恐怕汉军救回,城门关闭,二话不说,立即高声传令:“杀!——”
大军如同放开笼子的鸟,汹涌的潮水一般,各举兵刃,喊杀声震耳欲聋,就仿佛风卷残云,一下就涌到了城外,与守军厮杀在一起。只听人喊马嘶,死尸漫山遍野随处可见,血流成河,兵刃铺了一层又一层,使得无论人马,踏在上面总觉得坑坑洼洼,因此走路不稳摔死的也不在少数。
周灞在各名大将的保护下,长驱直入,所到之处刀光闪动,“呯呤嗙啷”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人头飞动,血污时不时溅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因为实在太乱了,也辨不出这是在哪里),他们总算一头冲出阵尾,杀穿重围。众人长舒一口气,扭头一望鏖战犹酣的乱军,心中五味杂成。又看了看身后的关城,不知是祸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