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依旧飘着鹅毛大雪,整个世界都被披上了厚厚的白色棉袄。这场自冬月底下到腊月初的大雪将北方大地化作一片冻土。
今年又不知会有多少人熬不过严冬,会有多少老幼会被饥饿和急病折磨致死。李老头和李老太可能熬得过去?李大怕是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孙孙和孙女会遭受饥寒了吧?丫丫是否和李大开心的生活在另一个世界?
牛车载着囚笼,在雪地里一深一浅的磕绊前行,周围是上百骑兵在看守。囚笼是木质的,四面透风。李墨的双腿已经麻木无知觉,双脚更是宛如铁块,几乎要冻僵了。他的手腕上是铁质的镣铐,冷冰冰的宛如万年寒冰,双手冻的通红,发痒难耐。露在囚笼外的脑袋被积雪覆盖,耳朵和脸颊嘴唇已经由最开始的苍白变得通红,再变得铁青。
牛车晃动,而后磕碰到石块,整个囚笼上下颠簸,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李墨被垫到的身体部位发出宛如刀割搬得刺痛,痛得他一阵呻吟,而后从昏迷中醒转过来。
昨晚自郭嘉离去之后,李墨便再也毫无睡意,他挣扎着用嘴吃了郭嘉送的饭食,便在牢房被冻了一夜。后半夜酷寒难耐,李墨几番困乏却又被严寒冻醒。直到最后,头晕眼花,在寒冷中昏迷。
此刻,李墨感觉自己身体飘忽,头重脚轻,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打摆子。他知道自己病的很重,应该是被冻的着凉,重感冒。不知道这一路要走多久,李墨认为若是走个两三天,不待到洛阳,自己就要病死了。与其如此,还不如期盼自己的猜测成真,那黄巾贼寇会来半路截杀自己。
整个世界一片白茫茫,李墨分不清行走的方向,亦不知离开酸枣县多久了。他现在饥寒交迫,只有一丝清明在脑海,整个人木讷呆滞,似乎在等死。
整个骑兵队伍异常安静,没有马匹嘶鸣,没有人说话。只有车辙在转动时候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噪音,车轮压破雪面的破碎声,马蹄刺入尺许深的雪地时候的“嘶嘶”声,以及朔风咆哮天地的怒吼。
渐渐地,李墨的眼里出现了山脉。它安静的屹立在风雪中,严寒凛风都无法让它低头,宛如顶天立地的巨人。李墨眼皮子眨动,心思活转,猜测这里应该就是太行南部,也就是王屋山脉了。可是洛阳在黄河南岸,这里却是偏北。
“张校尉,可以了!”前方有骑兵在喊话。
“停下,停下!”说话的应该是那张校尉。只见他从队伍前排打马走到了中间囚车的位置。李墨艰难的转动眼珠子,看了他一眼。这人浑身甲胄,打扮像是重骑兵。他的脸上苍白,雪花覆盖了眉毛和胡须,让人看不真切他的脸。
“李墨,李子书!我等奉命行事,押送你至此,之后的事我等一概不管。你好自为之!”那张校尉面无表情,说话生硬,让人开不出喜怒。
“可是要将我交给黑山贼寇?董卓那厮就这么不要脸?”李墨声音沙哑,嗓子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说话都说不真切了。
“哼!死到临头,还牙尖嘴利!怪只怪你做错了事,站错了地方!”张校尉冷哼。
李墨沉默了。
“好自为之吧!你也算是个好汉,你那两位朋友也是重情重义,只是可惜,可惜!”那校尉说了两声可惜,便打马离去。
“他们,他们如何了?你将他们如何了?”李墨听到那校尉说话,忽然鼓起力气大声的问答。
“前番出城十里,他二人纠结十数游侠要救你,已经被我杀散。你那为好友武艺高强,胜我许多,可惜战阵之中,可不是比拼个人勇武。”
“你,你杀了他们?”李墨忽然怒吼,双眼通红,不停地摇晃囚笼,任由铁链木刺划破了被冻的脆生的皮肤。
“未曾!某闻李子书知恩图报,重情重义,为救酸枣舍身拼命,以一千破贼四千,甚是佩服。故未曾伤你朋友,只是驱离。”张校尉难得解释了一番。李墨听得出来,他说的是真话。
“多,多谢校尉!敢问校尉高姓大名?李某来生再报不杀好友之恩。”李墨听到两人没事,情绪渐缓,顿时感觉浑身疼痛。
“某家张辽!报恩不必,你好自为之!驾!”那张校尉回了一声,而后驱马离去,百余骑兵跟着哗啦啦尽数离去。只留下囚车在冰天雪地里载着李墨。
那黄牛此时已经气喘吁吁,不再走动,忽的又跪坐在地,发出低沉的哀鸣。李墨看去,不知何时,那黄牛的右侧后腹插了一只箭矢,整个箭头连带箭杆数寸没入牛腹。真不愧是张辽吗,做事滴水不露。
方才那人通报姓名,李墨便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张辽亲自押送,又有百余重骑,即使有千军万马,估计也能杀个来回。
曹操曾评价张辽说道:“武力既弘,计略周备,质忠性一,守执节义,每临战攻,常为督率,奋强突固,无坚不陷,自援枹鼓,手不知倦。又遣别征,统御师旅,抚众则和,奉令无犯,当敌制决,靡有遗失。论功纪用,宜各显宠。”张辽在曹操时期堪称其麾下第一帅才。
寒风依然呼啸不止,李墨被冻的瑟瑟发抖,很快便感觉浑身麻木,意识恍惚。就在李墨快要昏死的时候,忽然听到不少人呼喊着驱马而来。李墨奋力的睁开眼睛,似乎看到许多兵甲不齐的人骑着优劣不等的马匹,呼哨着扬鞭而来,最后李墨便彻底昏死过去。
酸枣县城,原本由梁家借给李墨典韦暂住的小院里。此刻典韦正坐在篝火旁拿着酒壶不停的灌酒,他的头巾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头发乱糟糟的,双眼通红,似有泪痕。郭嘉坐在他对面,眼神呆滞,眼角湿润。两人均默不作声。
院子里也没有了往日的欢快。洛璃和凛冬耷拉着脑袋,安静的卧在草窝里。呆呆没心没肺的站在旁边不停的用舌头舔着虎崽,似乎在喊着他们一起玩儿。血燕见两小有些沉闷低落,便伏身在旁边,露出崽粮,奶香味四溢。
若是往日,洛璃和凛冬估摸着又扑上去和呆呆枪粮食,但今日两只小家伙去不停的呜咽,发出“呜哇呜哇”的哀鸣,没精打采。
屋子里,铜炉里的柴禾不知何时已经燃烧殆尽,火焰即将熄灭,整个屋子里寒冷异常。
“奉孝,我,我无能,没能救出子书!我,我……”典韦一个男子汉,说着说着竟然落泪了。
“虏虎,那校尉麾下百余重骑,即使千军万马也能杀个来回,我观那人行止有度,治军严谨,有上将之风,这委实不能怪你!子书被带走,我亦悲痛万分。”郭嘉声音沙哑,但是说话有条有理,思路很清晰。
“我,我愧对子书啊!”典韦抱着头,声音呜咽,似乎在痛哭。郭嘉此时也是声泪俱下。
“子书,子书乃我知己,今日去一知己,何其悲痛!可惜子书年轻,初露锋芒,还未一展胸中抱负,便要英年早逝,呜呼哀哉!”
铜炉里的最后一丝火星也熄灭了。寒风透过窗户,化作利刃,简直是削皮割肉搬得刺痛。
“昨夜你去见子书,他可有有事情交代?”沉默许久,典韦忽然问道。
“有!子书让我等照顾好马匹幼虎,还让你照顾好你的母亲,只说无缘得见伯母,甚是憾事。”
“子书,子书兄弟!呜呜呜……”典韦再次痛哭。
“虏虎,子书说他生平志愿便是让天下太平,黎民能够有衣穿,吃饱饭,安居乐业。他说天下乱象已至,让我二人去陈留,投奔曹操。你作何想法?”郭嘉用衣襟抹干眼角,忽然正色道。
“那便去!子书的志向以后便是我的志向。为了不让李庄的惨剧在发生,为了天下黎民,我又何惧生死。”典韦忽然咆哮起来。
“可是,可是曹操,曹操不是在洛阳么,怎么子书会让我等去陈留。况且陈留如此之大,我等该如何寻到曹操?”郭嘉此时已经进入了思考模式。
他本意是四下游学,结交好友,在寻访明主。在他眼里,或许四世三公的袁家袁绍才是明主,但是李墨却说了曹操。出于对李墨的眼光的信任,郭嘉决定前去试试。
“郭奉孝,你也知道子书的本事。他说去投曹操,那曹操必然是个英雄,他说曹操在陈留,那必然是在陈留。某家也是陈留人,有些人脉,去了也好寻找!”
“既如此,你我二人便出发!为了子书,为了天下黎民,便是舍了性命又何妨!”郭嘉义愤填膺。
“好,这便收拾东西!”说着典韦便往屋里去。郭嘉也去了院子收拾马匹辎重。
朔风逆雪,是谁的心冷如铁石?
冬寒枯冷,又是谁怀一腔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