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壮士高姓大名,此处是何地?今夕是何年?”终于遇到了大活人,李墨心中激动万分。诚然,这个人的话语古里古气,打扮也十分奇特。但好歹是个大活人啊。
人类在进化的历程中,早已成为了群居动物,人的社会性就是人的特质之一,没有人能独自一人生存在毫无人烟的地方,即使有,那迟早也会精神崩溃,变作野人。
那汉子听到李墨问话,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但见李墨身着黑色貂绒风衣,内里是高领加厚毛衣,下面是牛仔裤搭配马丁靴,更让汉子讶异的是李墨的一头短发,虽然乌黑浓密,但委实不孝,不当人子。
“某家典韦,此酸枣县,值光熹元年!”汉字的口音很重,而且说得应该是方言,李墨几乎是竖着耳朵在听,才弄明白他说的意思。他叫典韦,这里是酸枣县地界,光熹元年。
典韦?酸枣?光熹元年?如果单单只听其名字,李墨或许以为那汉子只是重名,但加上地点和时间,李墨忽然觉得天昏地暗,倒头摔在了地上。他刚才的一丝揣测竟然成真了。
光熹元年,其实在历史上只存在了不到一年,也就是公元189年这一年。这一年年号改了两回,四月之前叫中平六年,四月之后改为光熹元年,十二月又改为中平六年。
酸枣县,也就是190年诸镇会盟讨伐董卓的集结点。典韦,在演义里只说杀人流亡,来投曹操。但在历史上,典韦有智节任侠,据记载,典韦为刘氏报仇,杀了叫李永的人。初平年,也就是190年,典韦到张邈手下当的兵。
照此推测,典韦应该是杀了李永不久,来山里避风头来了。李墨心中苦涩,先是入了虎口,又进了狼窝,此时还遇到个杀人犯,造孽呀!
“郎君何以至此?”与想象中的不同,李墨原以为典韦被自己发现了踪迹,应该立刻杀人灭口,避免自己行踪暴漏,却不想典韦竟然主动和自己搭讪。
李墨一咕噜翻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和腿上的雪,又看了看依然酣睡的两只虎崽子,他回忆着汉朝的古礼,又觉着不妥,于是左手捧着两只崽崽,颔首致意,才说道:“某家李墨,五原人,家道中落,四下流亡,迷途至此,哀哉!”
李墨说的话很有讲究。首先,他已经发现典韦对自己一身奇装异服的诧异,说自己是五原人,因为五原在并州边陲,那里多胡族,自己的一身服饰还可以圆过去;另外他记得五原有个叫李肃的,想来那里是有李姓;再者,只说自己家道中落,流亡至此,不至于和自己的处境冲突。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出现在这里显得合情合理,避免被典韦怀疑,否则这憨货怕是真的会杀人灭口。诚然李墨的措辞依然漏洞百出,但是情急之下,这也是他反应的极限了,不过想来瞒住典韦这个莽汉还是不成问题的。
典韦身穿短褐长裤,粗布麻裙,外面是一张虎皮做的大衣,脚上也是虎皮靴子。身高约有一米七八的样子,面容粗狂,浓眉大眼,略腮胡子,下巴的胡须更是长到了三寸长。他的头发似乎束的很随意,不知名的木棍削尖做笄,又用粗麻布当幅巾,不少头发已经散乱,整个看起来像个鸟窝。
“既如此,可愿意随某家下山?”典韦发出了邀请。李墨见典韦并没有立刻拔刀相向,心下稍安。又听他邀请自己,李墨心中权衡起典韦是个怎样的人来。
想来想去,历史上对典韦的记载不多,只说任侠。什么是任侠,《墨子·经上》说:“任,士损己而益所为也。”《墨子·经说上》:“任,为身之所恶以成人之所急。”任侠就是重承诺,讲义气,轻生死。
想到这里,李墨心下一狠,决定赌一把。留在这里不知方向迟早冻死饿死,跟着典韦,只要小心应对让他不起杀心,或能活命。
有时候,人生就是一场赌博,不管你是否愿意参与,或许早就身在赌局。细细想来,人生竟然无处不在赌,因为没人能真正掌控一切。
“固所愿也!”李墨唱了一声。
典韦听了李墨的话之后,也不多言,只是将长戟抄在背后,开始收拾地上的狼尸虎尸。李墨看着典韦收拾,不敢多言。虽然方才杀了头狼,发现自己似乎力气大增,但自己终究对典韦十分忌惮,生怕惹怒他。
“某替郎君取其尸,去酸枣以换资粮!“听典韦如此说,李墨心里颇为意外,这或许就是任侠的特质吧!算上头狼一共有七具狼尸,还有一只虎尸。李墨见典韦收拾,上前帮忙。他四下寻找,发现了野藤,便以野藤为绳,将枯枝扎在一起,做成了个四不像的雪橇,和典韦一起将狼尸搬了上去。典韦又去搬虎尸,李墨连忙轻声制止。
“其母护犊,某因活,欲葬之!”李墨虽然喜欢读史书,但是说起古文倍感吃力。典韦听了甚是赞同,随后竟与李墨一起在山坡下的雪地上挖起坑来。
雪有尺许厚,挖到地面的时候发现地面已经冻的生硬,手刨不开。典韦“噌”的一声拔出了刀,吓的李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典韦见此忽然开口大笑,“郎君莫恐,持刀刨之!”说着将刀在手中滴溜溜一转,将刀柄递给了李墨,自己则用大戟。
李墨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尴尬的笑了笑,于是拿着刀开始在地上刨坑。约莫十来分钟,便刨开了一个约长三米,宽一米五,深度大概五十公分的坑。李墨这下终于见识到了这位典韦的勇力,那大戟在手中左刺右劈,原本被冻的僵硬的山土纷纷松散,典韦绕着转圈松土,李墨就用刀用手将土刨出来。典韦是主力,李墨打了酱油。
方才李墨因为要刨坑,便将虎崽放在了母虎的身旁。两人挖好了坑,正要将母虎埋葬的时候,两只崽崽忽然醒了,又开始在母虎的父母吃粮。母虎已死,身躯没了活性,好在时间不长,或许还有些存储的崽粮。
典韦见状,便对李墨说道:“其父吾杀之,留恐不详,凶物,可杀之!”原来典韦早已发现了老虎,狼群饿极来袭虎穴时候,公虎出外觅食,典韦杀了公虎,一路追踪,发现母虎带着幼崽逃离,又追来,就发现了李墨。
“其年幼,留之何妨?其母活吾,吾活其子!”李墨如是说道。典韦听了大笑,直言李墨是个好汉子。随后两人葬了母虎,抱着虎崽崽朝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