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大概是一年中最清冷的时刻。在一条被积雪覆盖的小道上,两个青年人牵着三匹马在雪地里缓步前行,细细看去,一匹枣红色的马后面还跟着一只步履蹒跚的小马。路两边有些树林,枝叶落地,只有枯枝在寒风中发出“吱呀吱呀”的哀鸣,几只寒鸦不时的哭啸,让这一路倍显寂静。
这两人正是李墨和典韦。那晚为枣红马接生后,便在乌鲁谷的盛情款待下住了五日,而后两人便商量着采买了不少物资而后离去。乌鲁谷虽是胡人,却对李墨敬佩有加,临行时候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将那匹枣红马连带幼崽送给了李墨,说是和李墨有缘。乌鲁谷没有细说,李墨拿不准乌鲁谷是什么意思。是指李墨和枣红马有缘?或是李墨和乌鲁谷有缘?又或是那晚虎崽和小马抢粮有缘?李墨没去想,因为虎崽崽却是需要个奶妈。
“子书,前方约莫还有一里地便是那处村庄了!你我二人前去借住一些时日,待的来年开春,便携手出游,谋个前程!”典韦一手牵马,一手拿着酒壶往嘴里灌酒,爽声的说道。
“好!来年开春便去谋个前程!”李墨应声。但是心里却一直在思索。现在是公元189年的十一月,再过一月曹操便要传檄矫诏,号召天下共击董卓,而真正的乱世也自此开启。之后便是长达数十年的混战,直到三国鼎立之时才有好转。
假如自己穿越而来是带着某种使命,但这时间也太坑了,没有给他丝毫的根基,更没有多余的时间准备,这完全是地狱难度的开局。最主要的是,李墨自己都没发现,其实他依然没有转变心态,依然没有去适应这个年代,他心里深处依然觉得自己还能回家。面对那些迥异于后世的生活资料和生活习惯,他依然满腹牢骚。
大约一炷香功夫,两人终于来到了村庄里。按照典韦所言,这里只有三户人家了,具体情况李墨并不了解,只是跟着典韦进了庄子。这里几乎都是木质的房屋,偶尔有一些用粘土夯墙的屋舍。屋顶是杂草树枝,几乎每家都有篱笆,院子铺满了枯黄的杂草。所有的建筑看着陈旧脏乱,像是很多年都没住过人了。
“虏虎,那晚你是从哪里拿的酒?咱们去看看,与人些钱财,否则心里总是觉得不安!”李墨开口对典韦说道。
“此言大善,这就去!”典韦说着便带着李墨朝着村口一家而去。这个村落的屋舍约莫与而是几座,几乎都是空的,典韦所说的三户人家都住在另一侧的村口。
二人牵着马缓步而行,很快便来到了一座破落的篱笆院子。门扉使用竹子编制而成,几根木头桩子固定,门后能看到一条由石头铺成的凹凸不平的小道,延伸到院落后面的房子里。门后卧着一条干瘦的土狗,那土狗皮包骨头,身上毛发杂乱,有些发白,见到有人来也是有气无力,竟不见犬吠。
“李老头可在?”典韦站在门旁高呼,李墨看着他一手牵马,一手持大戟,心想你这般造型,就是吓也吓死屋里的人了。李墨眼尖,发现那屋里窗户边有个干巴巴的瘦小老头探出头来观望,随后又缩了回去。
“虏虎,老人家应该是怕了咱们了!”李墨低声说道。典韦看了一眼李墨,给了个白眼。而后李墨就发现那老头竟然开了门,而后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典壮士来了!快快请进!”老头佝偻着腰,约莫一米五六的个头,头发大多脱落,仅余的几缕头发也几乎花白。脸上瘦弱干吧,铺满了皱纹,皮肤油量发黑,留着的胡须将嘴巴完全覆盖,下垂足有一尺长。那双眼睛浑浊不堪,写满了沧桑和苦难。
“李老头,这就不进去了!我还要和我这兄弟去收拾住所!那晚某家拿了你的两罐酒,今日与你些钱财,算作补偿!”典韦说着从怀里摸出了几十个五铢钱,递给那刘老头。
“这,这如何使得!典壮士自从住在庄子里,对我等老弱多有照顾,拿两罐酒也是应当!好歹我等也安心了,知道那晚并非流寇,这是好事,好事!”刘老头不停的挥手,示意不能要,老脸上挤出一抹笑容,皱纹更加密集,宛如菊花一般。
“让你拿着便拿着!改日买些米粮,想来能熬过这个冬天!”典韦说着就将几十钱塞进老头的怀里,而后便拉着李墨往外走。
“典壮士大恩,大恩!”刘老头见典韦走了,忽然颤颤巍巍的跪在了地上,不停地朝着二人磕头,屋里一个老婆婆也颤颤巍巍的来到门口,扶着门框也跪了下来。
“壮士大恩,大恩哪,今日救我老两口,老朽无以为报,无以为报啊!”
典韦拉着李墨快速的离去,竟是头也不回!但是李墨明显看到典韦微微泛红的眼圈以及那有些抽搐的嘴角,心里明白了些什么!
“这村子里就三户人家。前些年黄巾造反,青壮都跟着去了。只留下老幼妇孺。这几年四处流寇不止,许多人活不下去纷纷逃离。留下来的也大多饿死冻死。李老头和家里老婆子相依为命,若非我来此,他们恐怕在入冬时候便已饿死了。”走的数十米时候,典韦忽然开口了。李墨只是静静的听着。
“还有这边,也是姓李,老头叫李大,两个儿子前些年跟着黄巾造反,再也没回来,去年儿媳撇下一家人跟着一农夫跑了,留下六十岁的李大带着一个五岁的孙女和四岁的小孙孙过活。我来这里的时候,他那小孙孙差点饿死。”
“还有一家是个五十岁的老婆子独自生活,我来的时候,她已断粮五日,每日扒树皮草根,饿极了还会吃土。刚入冬时候得了风寒,便也去了。是我将她葬在了村外……”典韦的话越来越低沉,越来越轻。但是这话在李墨的耳朵里,却沉重千钧,似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去看看李大家!”李墨沉声说道,此刻他的脸色难看,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典韦带着李墨向又走到了旁边的院子里。周围静悄悄的,只是从屋子里能听到些低声的呜咽。
“是李大,李大的声音,子书,快,进去看看!”典韦轻呼一声,而后撇下马匹冲进了院落,李墨也随着冲了进去。
“李大,李大,发生了什么?你在哭什么?”典韦急匆匆的冲进门去,边走便呼喝。李墨心里一颤,是想到了什么,冲到门口的时候竟然停了下来,而后只是轻轻的朝着门内挪着。
“典壮士,典壮士救救小老儿,救救小老儿的孙孙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典韦刚冲进门,那李大便扑上来跪在典韦的脚下,一把保住了典韦的腿。
李墨打眼望去,只见那干草铺成的木床上,躺着两个幼小的身影,均是脸色苍白,呼吸微弱。李墨轻轻的走了上去,他看到的是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和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床上只有草垫子做成的被子,盖在两个孩子身上,两个孩子都是面黄肌瘦,皮包骨头,散乱的头发像是小鸟窝。
小女孩脸色苍白,呼吸短促,嘴唇乌青,不停的打颤。那小男孩也是如此,只是小男孩的呼吸已经很微弱,几乎感觉不到,苍白的小脸黑黢黢的,眼窝子凹陷,发黑。嘴唇已经完全成了酱紫色。
“李大,你且冷静,冷静,我来看看孩子!”典韦说着扶起了李大,而后走到了床边,此时李墨也在床边。只是李墨的状态很不好,他眼神呆呆的看着小男孩和小女孩,嘴唇颤抖,双拳紧握,脸颊不停的抽搐着,不知是愤怒还是悲哀。
“子书,子书,你读书多,见识广,快看看,快看看!”典韦见李墨状态不对,便拍着他的后背喊了起来。
“好!”李墨应了一声,随后连忙趴在床边去看孩子。
他先是将手指放在小男孩的鼻孔出,探不到呼吸,而后又放在了男孩的脖子上,发现还有微弱几乎不可闻的跳动。
“还活着,还活着!”李墨惊喜的呼叫。而后放下虎崽,连忙将男孩抱了出来,只是这一下,他却心中一片凄凉。孩子浑身已经开始僵硬,手脚和后背都是硬邦邦的,一丝力气都没有。他顾不得许多,只是将小男孩的衣服脱下,而后又脱下自己的衣服,将男孩抱在怀里,让典韦帮自己裹上衣服,给孩子取暖。
“虏虎,快,快生火!李大,烧热水!”李墨疾呼。
典韦听了连忙朝着外面跑去,转了一圈却发现没有多少柴禾。
“虏虎,房顶的草,篱笆,快,快生火!”李墨喊了一声,随后就见典韦暴力的拆了篱笆,从房顶抓了一把草拿到了床边,开始生火。这时候李墨又指挥着李大去烧水。典韦生了火,去马背上取了粟米,让李大熬粥。
几人忙活了好一阵,这才消停下来。只是李墨怀里的孩子的身体却越来越凉,越来越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