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行,从军万里出龙庭。单于渭桥今已拜,将军何处揽功名。
洛阳,洛水河畔。
旌旗猎猎,遮云蔽日。一千名穿着大红袍的士卒在洛水射声营校场中肃穆而立,前面百余名精锐士卒的鱼鳞甲泛着黑漆漆的光泽,特制的长戟反射着毒辣的日光,散发着无限的威势。
后面的士卒似乎还有些菜色,但是依旧打起精神来,想要展现大汉羽林军精锐的威风。虽然严格来说他们叫西园军,但是这帮小丘八老丘八们早就把自己当做羽林军的一份子了。
刘虞的回信还没到,这刘宏宴请即将上任的宗亲聚会的日子就到了。
刘宏为了凸显他们宗亲尚武善战的风气,特地将地点定在射声营的校场里。喝着酒吟着诗,顺便弯弓射箭,显示出当今宗亲人才济济能文能武。
刘和年岁太小,只好混在中间偏后面的位置落座。心里不断盘算,该如何提起蔡琰的事情,又该如何打探皇帝对蔡邕的态度。
这次来的宗亲人不少,洛阳城内宗正府的人全来了。刘和认识了一圈全是不知名的阿猫阿狗一类,基本上听完他们的自我介绍就默认为他们叫刘一刘二那种的小角色。
而即将上任的几个宗亲就有些看头了,这些人包括刘和全坐在左手边相对靠前的位置。
比如刘和旁边那个笑眯眯的肥胖大叔,乍一瞅人畜无害像是老道士那般温和。问完姓名知道他姓刘名表字景升,刘和就乖乖闭上了嘴。
远一点一直被众人众星捧月般奉承,每个人见到他都主动行礼口称君侯的老头子隐约间听到他字君郎。
益州牧、蜀侯刘焉刘君郎啊......
自己右边那个一脸刚直,但是仔细看又是一副奸诈小人模样的家伙刚才主动跟刘和搭话。
自我介绍到自己名曰刘岱字公山,他旁边那个文弱中年书生是他弟弟名曰刘繇字正礼。
兖州牧和扬州牧,不太了解。就知道死的都挺惨,一个被青州黄巾剁了,一个被袁术搞死了。反正看他俩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刘和就没打算多交流。
此时皇帝刘宏走了进来,众人赶紧起身行大礼,不敢怠慢。
刘宏客气的笑了笑,挥挥手叫人给列为宗亲赐胡床瓜果不提。
本以为刘宏要长篇大论一番,告诉列位紧紧团结在以他刘宏为核心的刘家皇室周围,为大汉帝国鞠躬尽瘁,死了再说。
没想到刘宏只是让小黄门在正式的当面念一遍任命圣旨,顺便赐皇帝节杖罢了。
捧着圣旨落座的刘和仔细回想刚才的任命,对着每个人的面容仔细记下。
皇帝左下第一位,刘焉刘君郎。蜀侯、益州牧,赐君侯衮袍天子节杖督抚巴蜀南中。
第二位,刘表刘景升。楚侯、荆州牧,赐君侯衮袍。
第三位,刘和刘济安。并州牧,赐天子剑(不是那个赤霄斩蛇剑,那是传家宝)。
第四位,刘岱刘公山。濮阳侯、兖州牧,赐君侯衮袍。
第五位,刘繇刘正礼。丹阳侯、扬州牧,赐君侯衮袍。
第六位,刘虞刘伯安。太傅、幽州牧、襄賁侯,赐君侯衮袍天子节杖督抚河北四州,由刘和代为领旨谢恩。
其实刘虞的东西早就送到蓟县了,只不过为了满足刘宏好大喜功的性子,凸显宗亲人才济济,那张让指使人现加进去的。
刘和倒没说啥,只是有些怨念“全是君侯,就自己一个小白人。”就连刘济安这个字还是当时找到张让现填进去的,要不然刘和可感觉极其没面子。
别人叫上去领旨谢恩都是刘焉刘君郎上前接旨,一听多气派。咱一上去,干巴巴就喊一声刘和接旨多尴尬啊。
而这些宗亲们在一起又刷新了对刘和下线的认知,刚才所有人领完圣旨刚准备回去。就听见刘和这小犊子高呼“臣刘和叩谢天恩浩荡,必将万死不辞以报皇恩。”以极其郑重样子的叩拜,装作满脸正义开始恶心人。
这年头还不是那么兴动不动就跪拜,尤其这些宗亲许多辈分也大年岁也高。可没脸这么跪着,被人说谄媚皇帝。
一般来说大家开头说一句臣问大汉皇帝陛下圣体金安,江山永固就完了。皇帝再假惺惺的回答一句朕安,最后再谢陛下隆恩就可以回去坐着胡床喝酒吃肉好不快活去也。
没办法,有这么个小泔水开头大家也得一起“臣等叩谢天恩,陛下英明神武,臣等誓死效忠陛下。”众人也是一阵山呼海啸,纷纷表示。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些老狐狸都是官场多年混出来的,可都不傻。
刘宏笑呵呵的看着一众神色各异的脸,心中有些小小的得意。
“来来来,今日乃是我刘家宗室之宴,尽情畅饮便是。喝酒喝酒,朕先敬列为一杯酒,愿我大汉国泰民安。”
刘宏先拿起酒樽,一饮而尽。下面一众宗亲也不敢怠慢,赶紧端酒的端酒、陪笑的陪笑。
看着下面一众人饮完酒,刘宏长舒一口气,脸上泛着不健康的红晕。眯着眼睛打量着诸位宗亲,看罢又是长长的一叹“今日为列为宗亲设宴践行,愿列为牧守一方尽职尽责,为我刘氏之天下尽心竭力。
如今的世道,士族做大,朕有心而无力。好在天佑我炎汉,列为宗亲皆是文武双全之大才,朕心甚慰,有如此之肱骨心腹何愁汉室不兴?来来来,再与朕畅饮之!”
说罢刘宏又是一饮而尽,体会着西域蒲桃酿的酸涩,细细回味似乎还有一丝回甘。
这感觉像极了刘宏的一生,受制于士族不能一展抱负,其中苦涩他人不知,刘宏可是尝尽其中心酸。
时至今日终于发现了宗室如此多的人才,刘宏就像是人生有了希望和盼头一般死死抓住这颗稻草。
“列为,今日咱们不谈政务军务,只谈人生之百态,心中之抱负。君郎皇叔,您也是人至花甲又逢春咯。不知道此番去了蜀中,有甚想法,与朕分享一番,但说无妨。”
“狗日的小皇帝,汝母亡矣,还真是说的好听做的难看。”刘焉内心里问候了刘宏直系的八代祖宗,这皇帝陛下嘴上说着宗亲一家人,朕信任无疑。
可实际上这么多年的帝王生涯早就让他的内心变成了孤家寡人,要不是世家无人制衡,他们这帮宗室能有机会牧守一方?
他刘君郎资历威望辈分功绩都和北面那位刘伯安不相上下,只不过刘虞处于偏远幽州,他那个狗儿子也发配并州。自己坐拥益州天府,大汉龙兴之地,他刘宏岂能没有一点顾虑?
此番出言不过就是试探,其他的什么扬州牧啦,幽州牧啦,并州牧啦,都可以有些上进心。这对整个大汉有好处,但他刘君郎不能,做守蜀地的他必须表现出人到晚年心很累的态度。
安安分分的替刘宏当狗,守在益州。更要表现出有朝一日天下安定,他还要毫无野心的向当权的刘家人献出蜀地的想法。
别看刘宏之前说的好听,什么天下将乱,他那个智障儿子刘辩没有能力。只能期待这些宗亲出个强悍人物保他一命,可事情办起来还不是放权的同时还多加防备?按照刘宏真正的想法,还不是让这些子宗亲制衡世家,他刘宏一脉渔翁得利再过河拆桥?
刘焉这个人上进心可怕的很,人老了还一副老而不死是为贼的样子,天天赖在朝堂上不肯致仕的恶心人。听见刘宏的试探可谓恶心至极,感觉这个大侄子毫无底线道德。
“呵呵,陛下不嫌老臣年迈体衰,启用臣坐镇益州天府之地。臣比殚精竭虑,以报皇恩。只不过臣老了,身体也不好希望陛下多有担待。
而且臣希望犬子刘范刘诞二人在洛阳侍奉陛下,到臣百年之后,还能在江夏竟陵的祖坟那里有人守孝。”刘焉如是说。
实际上刘焉心中早就把刘宏八代祖宗问候个遍了,至于为何不是十八代祖宗,当然是因为再往上数一代就是一家人嘞。
听见刘焉愿意把两个儿子留下,刘宏极为满意。不管刘焉说的如何天花乱坠,这实际行动还是要有的。
“好,朕准奏!就封刘范为左中郎将、刘诞为别部司马,二人入东宫伴读,随朕与太子左右听命!”刘宏开心的发布了命令,全然不看刘焉黑的如锅底般的神色。
心情大好之下又饮了杯酒,看向其他四人问道“那几位又是如何想的?”
二号老人精刘表刘景升一副义正言辞的神色,拍着胸脯喊的震天响“臣愿肝脑涂地,以报圣眷。只是臣孤身一人,没有合得来的属下。希望陛下不弃,派遣郗文郗正书担任南阳太守辅佐臣下。”
这位郗文兄乃是刘宏侍中出身,妥妥的天子心腹。刘表此举将荆州门户、大汉南都南阳郡交出来也是让刘宏放心,不然包含了南阳的荆州可如同利剑一般杵在洛阳脚下,令人寝食难安。
刘岱也是急忙表态“臣乃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毫无统兵的经验。不如陛下指派原左中郎黄石黄磐玉将军作臣的兖州司马,也好有个照应。”
刘宏笑的更加开心,难得几位都如此识趣。撇了撇欲言又止的刘繇,压了压手示意他不用说了,扬州那地方除了淮南九江郡寿春一带繁华之外,那江东更是人口稀少山越横行。不必找人制衡,甚至可以相对的扶持一下。
“正礼啊,扬州牧不好干呢。山越混杂,江东士族也桀骜不驯。不如朕许你一千西园军带去扬州,好好的敲打一下吴郡朱家、庐江陆家这些人,至少也能防备一下山越入寇。”刘宏表现出大度的样子,让刘繇放宽心在扬州放手去干就完了。
安排完刘繇,刘宏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刘和。说句实话,刘宏不知道该进一步扶持刘和还是稍微限制一下。
刘虞刘和父子两州牧,还督抚北方四州。看似大权在握,实际上刘虞只能管理半个幽州。幽并二州又是苦寒边荒之地,随时有胡人入寇。
随便限制的话,万一二人保不住边境可就遭了。但是不制衡一下嘛,还感觉不太好。毕竟父子二人在河北四州独占两个州,一旦有所图谋只怕悔之晚矣。
刘和看见刘宏的目光就知道这位打起自己的注意了,刚开始刘宏发问刘和还没在意。直到听见众人着急的像是奈何桥边排队的小鬼似的表忠心,才发现事情不简单。
刘和盘算一下,刘宏似乎担心自己和刘虞在河北连成一线,图谋不轨。
于是乎刘和起身施礼,开口说道“家父当时与臣说自己持节督抚河北,担子太重力不从心。希望陛下可以再派一人也持天子节杖,督抚河北政务,而我父亲单独督抚军务。这样身上的担子也小了许多,还有人相互照应。
臣临行前家父曾说冀州牧韩馥韩文节大人在政务上河北无出其右,希望陛下赐韩文节天子节杖督抚河北政务。又说幽州公孙瓒将军有卫霍之风,可加为平北将军威慑北疆。”
这就对了,河北四州冀州最为富庶。只要把冀州牧韩馥的地位提一提,就能在大义上制衡一下刘虞。而韩馥懦弱的性格未央宫里的天子不了解,刘和可非常了解,这样的人就算持节也无妨。过两年刘宏一下子没了,没实力没脾气的韩馥还不任由自己拿捏?
而提升公孙瓒的地位就是在武力上找一个人制约刘虞,刘和之所以推荐公孙瓒是因为右北平辽西二郡本来就在他控制下。名分上提不提升,与他公孙伯圭是否掌握二郡关系不大。反正木已成舟,就送他个顺水人情罢了。
“好,刘伯安为朕分忧啊。那济安贤弟有有什么志向?”
“臣,愿万里出龙庭。为陛下斩鲜卑、驱匈奴,扬汉家威风于域外、兴汉家衣冠于塞北!叫他胡无人而汉道昌,陛下之寿三千霜!”
刘和郑重一拜,上面的刘宏听见这番话哈哈大笑“不愧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君,胡无人、汉道昌!说的不错,朕看好你。再看看这些老货,都老了没得雄心壮志了,跟他们再说一遍你的志向羞死他们!”
“臣愿万里出龙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