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靖玄见巡营归来的刘章冲自己眨眼示意,遂借口如厕来他一道来到衙署后殿,刘章面色凝重的说道:“老兄情况不妙啊,匈奴人似乎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计谋,哨骑来报,匈奴王子稽粥已率五万铁骑南下截击上将军去了…”
“城中可能有细作,事情大大不妙…”东方靖玄沉声道。
刘章见东方靖玄如此镇定,迅速做出判断,有些吃惊的问道:“何出此言?”
“匈奴人天性多疑,诡诈多端,绝不会轻易犯险,而龙城距此数百里之遥,嵇粥怎会如此迅速地识破我们的疑兵之计,确信冒顿安然无事?若无细作通风报信,此事绝无可能。”
“事已至此,我们该如何行事?是增援上将军还是抓出奸细,然后固守待援?”
“当下情势已是万急,若上将军被击败,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就眼下的兵力若救援又是以卵击石,事已至此只好兵行险招、孤注一掷,率军直插北境,消灭云中北部留守的一万敌军,威慑匈奴腹地,迫使嵇粥回军救援,然后再半道伏击,和上将军前后夹攻,一举击败匈奴人。”
“大将军此言深的兵法要领,只是我们只有五千人,奔袭匈奴,能有机会取胜吗?”刘章忧心忡忡的问道。
“兵法云:置诸死地而后生。匈奴人自恃强悍,一向轻视我汉军,定不会想到我们会反其道行之,主动进攻,因此其必然防备松懈,到时候我军突然出现眼前,敌人肯定是惊惧不已,皆无战心,那时候我们再雷霆一击,敌军必败无疑,此战我军要报着必死之决心,与匈奴人决一死战,以洗刷我汉军多年的耻辱。”东方靖玄咬着细牙,豪情万丈的说道。
“末将明白了,我和你一起去。”刘章拍了拍着东方靖玄的肩膀,豪迈的说道。
“不,按先前说的,刘兄你留守城池,若我们两天内仍然未回来,你要设法掩护百姓撤出云中,然后带着妍儿他们逃往晋阳,若朝廷怪罪下来,你就把罪责推给我,反正那时我已不在人世了。帮妍儿找个好夫婿,我恐怕只能下辈子再娶她了。”东方靖玄面色冷毅,大义凛然道。
“你我情同兄弟,若我刘章在此危难时刻临阵退缩,苟且偷生的话,以后有何脸面活于世上?”刘章眼中留下热泪,激动的吼道。
“刘兄不必如此,我求死很容易,而你要设法让这么多人活下来却很难,况且眼下城中只有你有这个本事做到,答应我,一定要做到。”东方靖玄双目赤红,抓住刘章的肩膀一脸恳求的说道。
刘章沉重的点点头,两个汉子紧紧地握着大手,无声的诉说着感激之情。
衙署内殿,刘心妍刚刚躺在榻上,把玩着东方靖玄送给她的笛子,门“笃笃”的响起来。
“妍儿,我可以进来吗?”
“哦,可以,不行…哎,你等等。”
片刻后,房门大开,刘心妍笑靥如花的站在东方靖玄的眼前,只见她长发散落在香肩上,只裹着一件锦裘,神情困倦却难掩倾城之貌,看着东方靖玄一愣一愣的。
“快进来。”刘心妍开心的一把将东方靖玄拉进屋内。
“怎么这么晚还来找人家,蓬头垢面的都不好意思见你了?”
东方靖玄见她现出楚楚动人的害羞模样,心头一动,猛地一把将她揽入怀内,感受着玲珑有致的动人躯体,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清香,刹那间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好一阵子,东方靖玄才不舍的放开刘心妍,细细打量着她秀美的面庞,修长的柳叶眉下一双美丽的凤目炯炯有神,配上晶莹的鼻子和饱满的樱桃小嘴,简直像艺术品一样完美…
突然想到自己可能会客死他乡,再也见不到眼前的爱人和远方的未婚妻,他鼻子一酸,几乎堕下泪来。刘心妍察觉到他神色有异,刚想出言询问,檀口却被他霸道的封住了…
一阵销魂蚀骨的热吻后,两人慢慢的分开来。刘心妍满面潮红的钻进他的怀内,内心喜不胜收。
“你今晚怎么怪怪的?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就是突然很想你,所以就来找你了。刚才…对不起,是我太粗鲁了…”
“没有,人家很高兴,终于和你关系更进一步了。没想到居然有这么美丽的感觉,我以前算是白活了。夫君,我好高兴。”
东方靖玄闻言猛地一震,半晌才憧憬的说道:“叫我梦竹吧,那是我的表字,等我娶你了以后再叫夫君吧。”
刘心妍乖巧的点点头,应道:“知道了,夫…梦竹哥。”
东方靖玄见刘心妍娇羞不已,将她拦腰抱起,轻轻地安放在床榻之上,然后侧躺在她的身边,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道:“夫人,夜深了,我们早些安歇吧,为夫累了。”
刘心妍喜上眉梢,往他怀里蹭了蹭,搂着他的脖子安静的睡去。东方靖玄却是内心五味杂陈,想着远方刚刚失去父亲的吕姝儿更是心如刀绞,五内俱焚。
见怀中玉人呼吸均匀,已然睡去,东方靖玄轻轻地放下刘心妍的脑袋,将怀内的书简放在小几之上,转身悄悄离开。
待东方靖玄衣甲齐整的来到城东,夏侯忠已将众军集合完毕。虽是大战在即,东方靖玄却见南军将士们却个个表情轻松,透着股视死如归的豪情模样,他大感欣慰,和夏侯忠猛地一击掌鼓劲,翻身上马,五千南军将士悄无声息的出城往北进发,踏上了反击匈奴之路。
稽粥麾下匈奴右大将奥里夫部的驻地上,四周一片静悄悄的,微弱的月光下,几个匈奴哨兵懒洋洋的倚靠在木门上酣睡着,丝毫没有察觉末日将临。
突然,喊杀声四处传来,匈奴人慌忙地钻出营帐,匆匆上马迎敌,可是还未来得及搭弓射箭,便被射落马下。黑夜里,汉军将士臂缠白纱,如猛虎下山般勇猛,乱箭飞蝗、熊熊大火灼烧中的匈奴人仿佛置身地狱,纷纷惨呼着抱头鼠窜。
负责镇守营地的匈奴右大将奥里夫如梦方醒,慌忙抓起一壶马奶一饮而尽,醒了醒酒气,穿戴甲胄集合诸军,怒问道:“右大都尉,是谁偷袭我的军帐?”
“敌人来势凶猛,且训练有素,骑术优良,应该是东胡人。”
“放屁,东胡人远在千里之外,怎会从天而降,来到此地?难道是月氏人?这帮懦夫,居然搞偷袭,匈奴的勇士们,随我前去宰了他们。”奥里夫一声怒喝,纵马飞奔向前。
“何人前来偷袭?报上名来?”奥里夫盯着远方黑压压的一片骑兵断喝道。
半晌却无一人回答,奥里夫刚要出言大骂,却听右大都尉格古双目圆瞪的讶道:“回禀将军,好…好像是汉人。”
“汉人,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啦,右大都尉你是眼盲了吗,居然说是汉人?汉人骑着牛羊来到我匈奴腹地的麽?”奥里夫放肆的狂笑道,居然借着酒劲打马来到了毫无防护的山包前,准备再次言语挑衅。
“前面的鼠辈门,有胆来和我们大匈奴勇士们一决雌雄麽,若没有就赶紧下马受缚吧,本将军一定会给你们一个痛快,哈…”奥里夫语音刚落,就听“嗖”的一声,一支羽翎长箭从一百二十余步之外射出正中他的前胸,他猝然落马,至死都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右大将被杀了,月氏人联合汉人杀来了,快逃啊。”主帅一死,匈奴人立即军心大溃,纷纷四散奔逃,东方靖玄趁机挥军进攻,匈奴人溃不成军,脑袋像西瓜般被砍落下来,前军阵脚一乱,后军也跟着乱了起来,人马嘶鸣喊叫声夹杂下,又互相践踏踩死了不少人。
“果然是汉人。”格古盯着箭羽上的小篆汉字大喝道。“混蛋,别乱,他们是汉人,别怕,跟我过去杀了他们…”
格古拼命想制止住混乱的局面,却感觉力不从心,黑暗中一旦恐慌情绪传播开来,那就会像瘟疫般蔓延而一发不可收拾。
格古举起弯刀杀了几个临阵脱逃的士兵,刚要组织起防线来,却被夏侯忠一枪刺中右臂,翻身落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军四散溃逃。
一个时辰过后,匈奴人逃的逃,死的死,所剩无几。东方靖玄命令众人清扫战场,拯救伤员,借着火把的光亮将俘虏、箭矢和粮食、牛羊马匹收集起来,清点数目。负伤的右大都尉格古也做了俘虏,和他的数十亲卫都被俘虏,他们皆被蒙着眼睛,一个的脚绑着另一个的手或者头,如此一个接一个防止他们逃走。
东方靖玄知道自己目前仍然身处险境,遂吩咐众军火速南撤,行进到一片山脚下,才让众人歇息下来。
夏侯忠安排好哨探巡营后返回军帐,见东方靖玄正看着羊皮地图发怔,抓起帅榻上的水壶猛灌了一大口水,然后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水渍,咧着大嘴笑道:“东方,你小子真有两下子,五千轻骑趁夜进攻,居然把匈奴贼子的一万多人打的几乎全军覆没。这场仗下来你小子就成了可以媲美孙武、白起,并肩李牧、蒙恬的旷古良将了,哈哈…。”
夏侯忠见东方靖玄一丝喜悦之色也没有,仍然是眉头紧锁,愁容满面,遂不解的问道:“你小子愁什么呢?”
“夏侯,现下我军战力如何?”东方靖玄开言道。
夏侯忠一怔,面色微变道:“激战过后,我军战死两千余人,负伤一千多,其余皆无大恙。”
东方靖玄心中一阵酸楚,半晌才道:“夏侯,快去传令,全军休整,补充精力,加强戒备,严防匈奴人报复。对了,都忘了格古,我们能从他嘴里套出些东西来啊,快去夏侯,这个你比我擅长。”
“这事我已经办妥了,刚才已经审问过他了,那小子嘴倒是挺硬的,一直不肯开口,最后我采取了些非常手段,嘿嘿…这家伙才算就范了。据他的口供说,此番是匈奴右贤王嵇粥亲率本部人马南下,这家伙一向自以为是,为了独得大功差点与匈奴右谷蠡王部发生冲突,最后冒顿出面才将争端平息。”
夏侯忠敛了敛笑容,正色道:“因此,我料定即使落网的匈奴散兵游勇将消息带出去,其他诸部也不见得会增援他,除非冒顿钦命,可等到他们整顿军马南下那却是十数日后的事情了,所以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全力对付嵇粥,没有后顾之忧了。”
东方靖玄像刚认识夏侯忠似的,仔细的打量他一番,笑道:“夏侯,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嘿嘿,那还不是拜你所赐啊,在你身边耳濡目染久了,自然就厉害多了,哈哈…”夏侯忠挠了挠头,咧着嘴笑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歇息一番,然后将受伤的兄弟和俘获的辎重、牛羊、俘虏送回云中,我们就用这些匈奴人骑乘的良驹兼程南下和上将军南北夹击,力争将嵇粥部一举歼灭。”东方靖玄看着地图,信心十足的说道。
此次奇袭令他最欣喜的不是歼敌过万也不是缴获辎重、牛羊无数,而是这些将近五万匹的匈奴马,有了这些品种优良的匈奴良驹,他便可以组建起一只两万人的强大骑兵,然后真正的和匈奴人掰一掰手腕。
当阳光直射地面的时候,东方靖玄和夏侯忠已将带着战利品返回了云中,城墙上的守兵、民众看着满载而归的汉军将士都兴奋的欢呼雀跃,这座备受匈奴人摧残的北疆重镇终于赢来了难得喘息之机。东方靖玄见城头上多了一面大纛旗,精神一震,跃马率先冲进了城门。
刘章兄弟两和杨彦诸人早已等候多时,纷纷和他激动地握手致意,杨彦眼中流下热泪,感慨东方靖玄用兵如神,孙武在世。刘章上前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眼中满是钦佩和敬重,还在他耳边轻声几句,东方靖玄松了一口气,无意中瞥见刘兴居眼内闪过一丝妒恨的目光,心中不由得一紧。
这时候,只见一人闪身出现在他眼前,此人外穿红袍,内罩铁甲,剑眉星目,身材健硕,一看就是员猛将。
“末将参拜大将军。”
“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东方靖玄忙搀扶起来人,和他一对视,见此人英气勃发,满脸和善,更是好感倍增。
“哎呀,我这一高兴连此正事都忘了,我来给大将军引荐,此人是代王驾下的张武张将军,奉王命前来同大将军一起镇抚云中。”郡守杨彦回过神来,忙向东方靖玄介绍来人。
“好,我们大汉万众一心,何愁打败不了匈奴人?对了,不知张将军带来多少人马呢?”东方靖玄忧心军情,开门见山的问道。
“禀大将军,末将随宋将军与灌上将军汇合后,上将军担心匈奴人再次进攻,我军兵力不支,遂派属下率轻骑兵八千火速赶往云中,另外还从雁门和马邑等地征调了两万劲卒也一同抵达,协助大将军守卫云中。”张武声若洪钟的回禀道。
“甚好,如此甚好,来,我等进衙署内细细商议一番。”诸人挽着手一道进入郡守衙署内去了。
衙署内,汉军将士意见不一,大致分为两派,夏侯忠、刘兴居等人纷纷慷慨陈词,请求东方靖玄趁着汉军此刻军心大振,兵力充足之际,主动进兵,向西攻击嵇粥本部,以缓解灌婴部的压力;而刘章则表示强烈反对,他认为汉军此次只是偷袭得手,侥幸取胜,其实力还是不足以和匈奴相抗,应该坚守云中,以待时变。
众人争吵不休,直到夜幕降临,却是仍未琢磨出破敌之策,东方靖玄莫衷一是,遂乾纲独断,决定率一万余骑兵轻装西进,伺机而动。诸人只好应诺一声,眉头紧蹙着用晚膳去了。
东方靖玄心里记挂着刘心妍,匆匆地用过晚膳,来到了她的屋前。
还未及到门前,就见刘心妍飞奔而出,扑进了他的怀内,只是区区一天时间,两人却都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对不起,妍儿,让你担心了。”东方靖玄抚着她瘦弱的后背,歉声安慰道。
他感到怀中的爱人在低声呜咽着,身体微微地发颤,一下子心痛得如刀割一般。
“你这坏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坏人…”刘心妍粉拳在他的胸前不停地轻锤着,泪如雨下。
东方靖玄默然无语,只好任她施为。好一会,刘心妍才止住哭声,抬头看着他,颤声道:“一觉醒来看到你留给我和姝儿的绝命书,我的魂都吓没了,可是二哥死活不肯说你去哪了,还把我锁在屋里,真的都快急死了…这半晌我真是度日如年,若不是有你们凯旋的消息传来,我真想一死了之了…”
东方靖玄轻抚着她的香肩,刚想出言安慰,却见刘心妍仔细的打量起他来,这边摸摸那边看看,直到确认他没有伤到,才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
“别担心了,我这不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麽。来,你肯定是一天没吃东西了,来我陪你用膳吧,夫人。”
刘心妍娇羞无限的应一声,和他并肩坐下,用膳完毕,两人郎情妾意,互相倾诉相思之情,相拥着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刘心妍一张开美目就看见东方靖玄留下的帛书:“夫人,为夫军务在身,已率兵西进御敌,万事皆已安排停当,贤妻勿念,翌日归来,自当迎娶贤妻。梦竹拜别”
刘心妍虽是心中牵挂,却只好强打精神起来,刚洗漱完毕,见刘佑齐来到跟前,便出言问道:“佑齐哥,我想你带我去找梦竹哥,好吗?”
“梦竹?哦,你是说大将军啊。不行啊,小妍,大将军和二公子临行前吩咐过,要我好好照顾你,不可造次。此次我们可有十万大军呢,即使赢不了匈奴人,他们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的,放心吧,再说,大将军可是足智多谋,昨天的夜袭你不也知道麽,所以别太担心,肯定没事。”刘佑齐拍拍刘心妍的肩膀,宽慰道。
听完刘佑齐的一番话,刘心妍心里踏实了很多,只好安心留在云中,等待情郎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