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靖玄刚刚打马走出宫门,便见府中的亲卫邓毅一脸焦急地迎了上来,东方靖玄身子一震,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情,急忙问道:“邓兄,出了什么事?”
邓毅拱手答道:“荥阳有人来了,夫人们让我入宫迎接主公早点回去。”
东方靖玄一点头,二话不说便一马当先向府邸驰去了…
一进厅门抬眼便看见王浚和刘心妍、卓玛伊娜诸人在围坐说话,他笑问道:“怎么都枯坐着,老远我可就闻见香味了,你们在等我用晚膳麽?”
刘心妍上前帮他卸下甲胄,趁机小声说道:“五郎在等你。”
东方靖玄瞟了一眼侍立在侧的纪悠然一眼,说道:“既然伊娜做了美味,大家都解解馋吧,我先去沐浴,你们不必等我。悠然,你和月英、春莹过来侍候…”
将军府内的浴室内,沐浴已罢的东方靖玄正披头散发地躺着闭目养神,一脸的享受之色。一旁的纪悠然正给他轻柔地按着肩头,月英和春莹则在另一侧忙活着什么。
纪悠然见东方靖玄浑身肌肉强健,体态优美,俏脸一片绯红,白皙的小手都有些微微发抖,这时候东方靖玄突然开口道:“悠然…”
纪悠然吓了一跳,忙应声道:“是…小婢在,侯爷有什么吩咐?”
东方靖玄轻声道:“有些渴了,帮我取些水来饮…”
纪悠然应了一声,纤体轻摆,罗衫摇曳,不一时便端着热腾腾的香茗俯首恭敬地半跪在浴盆之侧,却发现月英和春莹都已不见了人影,她年岁尚幼,还是首次和男子共处一室,紧张的有些不知所措,她借着余光扫去东方靖玄好像正在看她,她心儿一颤手中已渗出细汗来,因为似她这种婢女,主人随时临幸在贵族之中也是极其平常之事,何况还是位高权重、温文尔雅的大汉第一上将军。
纪悠然胸中小兔乱跳,胡思乱想间抬起螓首时,果见东方靖玄正灼灼地盯视着自己,她俏脸微红,脸上泛起少女味的潮红,害臊地别过头去…
东方靖玄端过香茗,啜了一口,突然道:“悠然,这段日子在府中过得如何?”
纪悠然如释重负略显失望地浅笑一声,柔声答道:“夫人们和姐姐们都待我很好,小婢过得很开心…”
东方靖玄放下香茗,说道:“你和月英她们不同,我以胞妹之礼待你。”
纪悠然盈盈一拜道:“多谢侯爷抬爱,不过小婢毕竟不是皇亲贵戚,不敢和夫人们平起平坐…”
东方靖玄无奈地摇摇头,小声道:“你性子和姝儿真像,哎…”纪悠然闻言娇躯微颤,紧咬着唇皮一脸的不自在,二人一时无语,稍时东方靖玄道:“看你对我也是没有男女之意,既如此你且安心住在府中,你我实为兄妹,名为主仆,这样吕王、赵王那边我也好有个交代…待日后,你遇到中意之人我必设法成全你…”
纪悠然脸上表情复杂,略显落寞地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东方靖玄扫了她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问道:“悠然,有个问题我一直不得其解,想问问你。”
纪悠然回过神来,答道:“侯爷请讲,小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东方靖玄微微一笑道:“不瞒你说,吕王叔将你送来时曾告诉我说你是他家的小公主,且已向太皇太后求得公主封号,如此尊荣你为何不接受,不以吕家人自居而说自己姓纪呢?”
纪悠然略一怔,好久都没有答话,东方靖玄微笑道:“你来了这么久我都没什么机会和你独处,今日就是想问问情况罢了,你若不愿意说就算了,没事的。”
纪悠然眼睛中的神色十分复杂,好像正在脑中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稍时她咬了咬唇皮,低声道:“小婢不敢欺瞒主公,我其实也不姓纪。”
东方靖玄一脸讶异道:“哦,那你为何不用自己的姓氏呢?”
纪悠然面色凄然道:“因为我恨我的父亲,他从没有养过我一天,我生下来十几年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东方靖玄吃惊地转过身子,见纪悠然皎洁的面颊上已是流下两行泪水,他强压下不忍之心,又道:“那你父亲和吕王之间有何关系?”
纪悠然秀眉一蹙,突然跪倒在地,说道:“请主公赐我一死吧,我不想再这么活下去了…”
东方靖玄猛地站起身子,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外柔内刚的少女,半晌才道:“罢了,你既然心坚如铁,我便不问了,若你不愿在这生活的话,我可以命人送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那样的话你我都不会不自在,只是你愿意信任我吗?”
纪悠然一脸的疑惑和震惊,说道:“你知道我为何而来的麽?”
东方靖玄笑道:“虽然不知道实情,但是却也可以猜个大概,你该是身不由己吧,因为我想不出什么你要害我的理由来…”
纪悠然似是自言自语道:“你果真和他说的一模一样,心肠太软了…虽然我很想走,但是我却不能走,因为我独孤馨儿不想欠谁的,尤其不愿意欠他的…”
东方靖玄闻听独孤二字,脑中突然想起独孤长泰来,正发怔时纪悠然倏地从长袖中抽出一把短刃直刺东方靖玄面门,东方靖玄下意识地一闪躲,锋刃已划破了他的右臂,这时人影一闪一个身手矫捷的年轻人出手架开了纪悠然的短刃,立刻和她战作一团,此人正是久违了的五郎。
月英和春莹转头过来看见东方靖玄右臂鲜血横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吓得面色发青,连呼救都忘了,东方靖玄上前安抚住惊惶不安的二女,又沉声道:“五郎,别伤着她…”
不一会东方靖玄包扎好了伤口,这时纪悠然已被五郎牢牢地锁住了身子,一动也不能动,却是一脸释然地看着东方靖玄,毫无惧色。她这种倔强的性子让东方靖玄想起来了吕姝儿,他将纪悠然手中的短刃拿过来淡淡问道:“你想知道你父亲的事麽?”
纪悠然身子一震,却假装不为所动,但东方靖玄看得真切,她明媚的眼中分明闪过一丝渴求的光芒,纪悠然倏地垂下头去,只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我别无他求,只求一死而已…”
东方靖玄道:“他可以告诉你,你父亲独孤长泰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他十分爱你和你的母亲…”
纪悠然娇躯猛颤,不可思议道:“你…你怎么知道他…他?”
东方靖玄见自己所猜不错,遂示意五郎放开纪悠然,又说道:“我自然认得你父亲,因为他和我是多年的生死之交…你想知道他的事情麽,我可以一一告诉你,我保证和你所知道的不一样…”
纪悠然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东方靖玄抚着剑柄处镌刻着的两个“独孤”小篆字体,柔声道:“当年,你父亲他和我同为太皇太后的锦衣密使…”
约莫半个时辰后,东方靖玄才止住了话匣,纪悠然表情复杂,呆呆地一句话也不说,东方靖玄道:“你现在明白吕王的用意了吧?”
纪悠然点头哀叹道:“想不到我们独孤家竟世代为人所驱使,从始至终都只是别人手中的一粒棋子,任人摆布…”
东方靖玄柔声道:“我说过你可以选择的,进入我府得那一刻起你就已不再是别人的棋子了,你的命运由你自己选…”
纪悠然道:“就这么放我走了,你难道不想知道吕产的阴谋麽?难道不怕我向吕产告密麽?”
东方靖玄道:“吕产能派你来这里说明你应该不会知道他多少机密,而我好像也没什么机密让你泄露给他的…”
纪悠然幽幽叹道:“真不知道你这人这么无所贪恋,却为何偏偏要再次卷入这纷争之中,值得吗?”
东方靖玄道:“每个人都有处事的原则,你不也是明明可以逃离,却也宁死要还了吕产的恩情,不愿亏欠他麽!而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正是因为要坚持自己的的原则罢了。”
纪悠然道:“你也亏欠了谁麽?”
东方靖玄道:“我亏欠的人太多了,恐怕这辈子都无法还清了,所以我要用这辈子来慢慢偿还,而我最不愿亏欠的却是自己的良知,这就是我为何再一次涉入朝政的最大原因。”
纪悠然点头道:“和我想的差不多,这也符合你一贯为人处世的作风。”
东方靖玄道:“你到底亏欠了他什么,会值得你用性命来偿还?”
纪悠然略一怔,神色黯然道:“我报答他是因为母亲是他帮忙安葬的,而我也是他收养长大的…谁知道让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竟然就是他。”
东方靖玄道:“他收留你应该有因为姝儿爱屋及乌的意思,但更多的恐怕是视为棋子吧,就像吕鸿煊一样,只不过他没想到我会因为你父亲而这么快的识破你的身份吧。”
纪悠然道:“我不喜欢接受别人的施舍,更不想做那种任人摆布的人,所以我尽量的不用他赐给我的衣物和财帛,但是他却适时出现给了母亲一个体面的葬礼,虽然他居心叵测,但是我心里还是很感激他的。”
东方靖玄点头答道:“十分理解,这也是为人子女的孝道。”
纪悠然此时已是完全放下了戒惧之心,她慢慢地踱着步,侃侃而谈道:“我生性倔强而怪异,吕产对我倒是纵容,从不用繁缛的家规约束我,只要我不愿做的事情他便不会勉强我,只是从三四年前开始他突然要我模仿平陵公主的言行举止,说是公主遇到了袭击,怕她有什么不测会让太皇太后担心,所以让我必要时扮作公主安慰太皇太后,我虽是不愿意但是却不忍拒绝,只好勉力去做…
两年前,平陵公主因主公遇袭之事伤心而亡,他便时常将我带进宫中面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既惊又喜,当即封我为阳陵公主,从此我便过上了靠扮演平陵公主为生的日子了…前些日子主公你安然归来后,吕产便三番五次游说我‘下嫁'于你,可是我根本不愿意一辈子都扮演别人,所以十分反感此事,但是经不住他软硬兼施只好屈从来到主公身边侍候了,但我根本没想过做他的细作,我做不来那种事情的…”
东方靖玄闻言忙歉声道:“那是我冤枉你了,我还以为…对不起…”
纪悠然眼眸流光,抿嘴笑道:“秀英姐姐也没把我怎么样,主公你不必感到歉疚…”
东方靖玄尴尬地一笑,又道:“我‘死而复生'很多事情不得不慎之又慎,所以做了很多不得已的事情…让你很失望吧?”
纪悠然摇头道:“不,主公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好…难怪那么多的姐姐会愿意死心塌地的待在侯府之中了…”
东方靖玄摇头笑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我从小备受困苦,自认为不是什么尊贵之人,自然要宽以待人了。怎么样,你怎么打算?想去哪里呢?”
纪悠然道:“我已是无家可归之人,能去哪里,再说我走了吕产他对你更不放心了,若是你不嫌弃的话我想就留在府中…”
东方靖玄还未说话,却转头看见卓玛伊娜和刘心妍不知何时已走了进来,刘心妍走上前去握住纪悠然的柔荑,笑着对东方靖玄说道:“夫君,别让悠然妹妹走啊。”
卓玛伊娜冲着东方靖玄眨眨眼,也附言道:“独孤大哥和夫君情同手足,他的女儿就是我们的亲人,当然要留下是不是,夫君?”
东方靖玄哭笑不得道:“两位夫人说的我好像不愿收留悠然似的,真是冤枉死了。”说罢又转头看着一脸开心的五郎道:“五郎,你想让悠然留下吗?”
五郎抬头看了纪悠然一眼,吞吞吐吐道:“主公和夫人做主便是,我…我没…纪小姐留下也好…”
东方靖玄见他这傻兄弟情窦初开,一脸的害羞,哈哈笑道:“这么多人都这么喜欢你,小侄女,看来你想跑都跑不了了…”
纪悠然少女情怀泛滥,看了五郎一眼,娇嗔道:“这个呆木头,刚才差点把我手臂折断了,这怎么算…”
五郎满脸通红道:“你想怎么…怎么办都行…”
纪悠然一脸的狡黠道:“哼,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你…叔父,你要教我剑术啊,我怕打不过他的…”
刘心妍调笑道:“你看五郎这唯唯诺诺地样子他怎么会欺负你的,恐怕日后要唯你马首是瞻了,可惜他很快要回荥阳的,不然的话…哦,我想到个办法,不知悠然你愿不愿意?”
东方靖玄看着满眼含笑的纪悠然一眼,心中猛地一怔,已是明白了刘心妍的意思,卓玛伊娜惊呼道:“妍姐姐是想偷天换日麽?”
五郎虎躯一震也会意过来,一脸期待地看着纪悠然,纪悠然一脸茫然地看着众人,疑惑道:“你们打的什么哑谜,我听不懂。”
五郎虽不善言辞却极其聪颖,他知道东方靖玄几人对纪悠然已是信任的了,但是他们几人此时说话却不方便,遂柔声对纪悠然道:“悠然妹子你愿意把平陵公主换到长安来麽?”
纪悠然一脸惊愕的听完五郎的讲述,痴痴说道:“真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事情,这恐怕就是天意吧,我很高兴主公让我重归自由,回到以前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中去,若是能让主公和公主从此相伴到老我独孤馨儿绝无二话,但凭吩咐。”
东方靖玄见独孤馨儿如此胸怀大度,竟将成全东方靖玄夫妻破镜重圆的事情说成对她自己受益颇深的意思,可见其心地纯良质朴,东方靖玄感激地一躬身说道:“馨儿豁达宽容,颇有先兄独孤雄豪仁义的遗风,东方靖玄感激不尽。”
纪悠然一脸的羞涩地点点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五郎突然上前一步,握着她的柔荑道:“主公、夫人在上,我田伍以田氏先祖的名义起誓,今生定不负独孤馨儿,此心上天可鉴。”
卓玛伊娜一脸欢悦地说道:“有情人终成眷属,真让人高兴,我们何不趁此时为五郎和悠然办了婚礼,圆了这桩美好姻缘呢?”
众人奇声应和,东方靖玄看着两个满脸害羞而幸福表情的人儿,心中的喜悦已无以言表,能为生死与共的兄弟和故人之女找到归宿,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啊…
一眼瞟见满脸艳羡之色的刘心妍,忙上前安慰道:“妍儿,对不起,还得让你等些时日,我心里很…”
刘心妍用修长的手指捂住他的嘴巴,摇头笑道:“能和你长久相伴我已是死而无憾了,别的都不重要,夫君,我等你…”说罢,又抓过东方靖玄的手掌道:“今天是大喜之日别乱想了,快去帮忙筹备吧…”
灯火辉煌的将军府中,东方靖玄主持为五郎和独孤馨儿办了简亵的婚礼,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衷心为这对年轻人送上祝福,众人闹哄哄地直到深夜才各自散去了…
寝间之中,东方靖玄正和卓玛伊娜、刘心妍共卧一榻,二女正在亲热地窃窃私语,东方靖玄若有所思地看着明亮的宫灯发怔,他眼中略带点忧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女不知说了什么话,都咯咯地笑出了声来,卓玛伊娜转过身子,问道:“夫君,你在想什么?”
东方靖玄转过头道:“没什么,我在想以后的事…”
刘心妍道:“五郎说父亲用过我们送回去的药剂再加上王兄和母亲的精心护理眼下病情已大为好转,一日强过一日,还会时常到荥阳侯府去给不凡他们出谋划策,再加上周大哥和王大哥他们,封国那边已是固若金汤,对夫君日后之事大有裨益,你还愁些什么呢?”
卓玛伊娜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想夫君可能是担忧姝儿姐姐来京城后的事情,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是露出破绽的话也是一大隐忧…”
刘心妍神色变得暗淡,幽幽道:“我只想夫君和姝儿能不受相思之苦,并没想的那么多,没想到又给夫君帮了倒忙,对不起…”
东方靖玄知道刘心妍极为敏感,怕她又自责难过,忙坐起身子,说道:“妍儿别乱想,事已至此我们见机行事就是,太皇太后她已经知道姝儿活着的事,至于吕产那边我会和姝儿交代下,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刘心妍闻言神色稍缓,又道:“荥阳离长安远逾千里,夫君要派可靠的人去接姝儿,可不敢再出什么岔子了。”
卓玛伊娜附言道:“依我看玉健哥最合适,他稳重坚毅,心思缜密,绝不会出差错的,只是对夫君掌控南军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东方靖玄略一沉吟,摇了摇头道:“暂时没什么大碍,南军卫戍皇宫,地位特殊,一举一动都十分惹眼,还需从长计议,况且我自信足以掌控住,所以暂时还没计划有什么大举动。”
卓玛伊娜又道:“刘兴居其心叵测,对我们一举一动都监控的很严密,上次他们敢在长安附近袭击我们,难保这次会不会还有什么异动?”
东方靖玄沉吟道:“伊娜说的是,的确是不可不防。这些日子太皇太后身子欠佳,我曾跟吕产提过会往荥阳取些药剂来,不妨就让玉健大张旗鼓的以往荥阳为太皇太后求药为名,从官道往返而去,到时候有重兵保护又有皇命在身,谁敢放肆?!”
刘心妍如释重负道:“夫君这样安排最妥当了,玉健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希望姝儿和静怡能够早点安然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