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靖玄和扎格塔卡整肃了乌斯部的势力,将乌斯澜玛的部下细细的了解了一番,暗中调离了那些和韦苏景云关系密切地将领,并对乌斯澜玛的心腹加以笼络和安抚,终于彻底征服了乌斯部。
吴玉丽既死,魏明生无可恋,已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再无心思沾染凡尘琐事,在吴玉丽的墓前住了几天,便直驱骏马向祁连山东麓赶去,对他来说乃父魏虔和吴玉丽之子阿图罗就是他最为挂心的人了。
魏明走后,东方靖玄和扎格塔卡率大军在湟水边休整了三天,才缓缓地向昭武城回军而去。
离南门尚有五十余里,早已得知消息的月氏王便率人亲自迎了出来,此番“收获”最大恐怕就是他了,月氏国不仅又一次击败了宿敌乌孙国,而且还令一直桀骜不驯的乌斯部完全臣服王庭,更让他欣喜不已的是接收了三万多的乌斯铁骑,这位年轻的月氏王心中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以往的种种雄心壮志如今终于有了付诸实践的本钱了。
君臣寒暄一番,便携手入城了,躲过一劫的昭武城百姓开心地列队欢迎凯旋归来的英雄,东方靖玄仿佛置身于一年多前的云中郡里,想起那时和刘心妍一起度过的恩爱甜蜜的岁月,胸口锥心一般的疼…
月氏王兴致极高,拉着东方靖玄和扎格塔卡二人共乘王驾,与众将直驱王宫,原来宫中早已安排好了欢庆晚宴,美酒佳酿,珍果稀蔬,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月氏王亲自为众将执杯劝酒,宴会气氛热烈异常,酒酣脑热之际,月氏王颁布王旨,大肆赏赐诸将,御马、宝剑、牛羊、牧场不计其数,还有许多年幼的女婢,东方靖玄打眼看见其中数名女婢正是韦苏家的,心中顿时生出一种悲凉之感来,他佯装醉酒,率先辞出宫来,往自己的将军府赶去…
刚踏进府门,便见卓玛伊娜和乌云珠正在收拾屋舍,卓玛伊娜一脸认真地给东方靖玄整理床榻,一旁的乌云珠脸色略显伤感,说道:“主人,崇明哥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呢?眼下兵荒马乱的,会不会有危险啊?”
卓玛伊娜止住手中的动作,转身过来抓着乌云珠的小手道:“乌云,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崇明哥眼下已是心如死灰,眼中再无可能有其他人的位置,你就别乱想了,要不然我跟光晟哥说说让他娶了你吧,你看行吗?”
乌云珠眼中流下一丝热泪,摇头道:“不,主人你别乱猜,小婢万不敢有那种想法,其实我也不是非要跟着崇明哥,只是害怕他出什么意外,如今我们月氏不是正在东边和匈奴交兵嘛,他一个人…”
卓玛伊娜不知如何回话,只是默默地抚了抚乌云珠的香肩,东方靖玄轻咳一声,走了进去,笑答道:“乌云珠,你别担心,兄长人就在昭武城附近,只是近来心绪不佳,需要些时间调息,过些日子自然会回来的。”
乌云珠闻言双目放光,欣喜地点了点头,便跑出去给东方靖玄盛汤去了,卓玛伊娜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梦竹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东方靖玄脱下甲胄,接过她递上的马奶,抿了一口道:“我就想找一片草场,每天和你一起牧羊打猎,追逐嬉戏,安稳地度过下辈子,再也不想沾染朝政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吗,伊娜?”
卓玛伊娜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颔首答道:“愿意,这辈子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
东方靖玄心头一动,想要把她揽入怀中,却听殿外响起沉重地脚步声,紧接着便传来了阿剌迦洪亮的嗓音:“你们要去哪里呢,能不能带上我呢?”
二人急忙分开双手来,东方靖玄见阿剌迦喝得满脸通红,笑道:“你这么醉醺醺的,马都上不去,能追的上我们吗?”
卓玛伊娜被他口中浓烈的酒气熏的秀眉微蹙,连忙将一杯热马奶递给阿剌迦,娇斥道:“都是禁卫军统领了,还那么不检点,喝成这样子,讨厌…”
阿剌迦一屁股坐倒在席上,嘿嘿一笑道:“这不是高兴吗?内贼尽诛,和众位老兄庆贺一番,自然就多饮了些…”
东方靖玄见他坐都坐不稳,哑然失笑,问道:“我们打算去天山下的牧场去,阿剌你想和我们一道麽?”
阿剌迦迷醉的眼神微微一颤,说道:“光晟,你怕是走不了了。”
卓玛伊娜不悦道:“大醉鬼,你在说什么呢?”
阿剌迦揶揄地看了她,缓了一口气说道:“刚才酒宴上,大王已宣布任命光晟为月氏国大军统帅,他前几日还与我说过征伐西疆诸国的计划,我看他野心不小,不会让你离开昭武城的,若我想的不错,明日他便会有所行动。”
东方靖玄眉头紧锁,却见阿剌迦伸手将一封帛书递给了他,展开一看,却是来自东方前线的军报,正是卓玛熙谨的亲笔信,字迹十分的潦草,显然是仓促间写成的,信上说匈奴人骤然增兵,月氏军力不从心,要求月氏王尽快增兵救援,而他指名道姓的要求东方靖玄做为统帅,信件日期已是数日前的,那时候东方靖玄还正和韦苏景云激战正酣,看来整个月氏国都在等着他呢。
东方靖玄苦笑着将信件递给卓玛伊娜,说道:“看来真是如你所说了,又得和老冤家碰面了…”
夜深了,将军府内一片寂静,东方靖玄毫无睡意,双目注视着窗外发怔,一旁的卓玛伊娜也是有些心事重重,却怕打扰东方靖玄,连动也不敢动。
东方靖玄忽地转过身子,将卓玛伊娜轻轻地揽入怀中,柔声道:“别胡思乱想了,有些事顺其自然就好,不要为我担心,我很好。”
卓玛伊娜心中一暖,在他侧脸吻了一口,说道:“梦竹哥,我要跟你一起去,到时候只要击退匈奴,我们就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昭武城了,你不是很眷恋中原的吴越之地嘛,我们就去那里吧。”
东方靖玄点了点头,说道:“好,就听你的,我实在是倦了,不想再妄起杀戮了,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
两个年轻人面庞紧贴,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幻想着美好而遥远的未来,直到很晚才沉沉地睡去…
次日清晨,果然如阿剌迦所言,东方靖玄刚刚用罢早膳,月氏王便传他进宫,毕竟心中已有准备,东方靖玄倒也释然,率着亲兵匆匆前去面君。
到了王庭,却见扎格塔卡和扎格伏凃、库伦布等大将不知何时都已来到,正和月氏王说着话。
众人寒暄一番,进入了正题,说的就是援助东线大军的事情,令东方靖玄没想到的是月氏王竟破天荒的任命自己总领月氏军权,连巴彦高勒和卓玛熙谨、扎格塔卡等宿将名帅都得服从他的调遣,而庭中诸将也无一反对,很显然此事早已得到众人首肯,东方靖玄也不推辞,拜而受之。
月氏王见状龙颜大悦,当庭宣布东方靖玄统帅乌斯部两万铁骑和巴彦氏、卓玛氏、韦苏氏的余部共计五万大军,由库伦布和扎格伏凃做先锋,克日出征东进,助剿匈奴。而扎格塔卡则率扎格部拱卫昭武城,卫戍京师。
东方靖玄手握沉甸甸的兵符,正满腹无奈地打马回府,身后马蹄声大作,扎格塔卡风卷一般奔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因见东方靖玄只是苦笑一声,并未说话,遂说道:“不瞒光晟兄你,此次出征之事是我一手促成的,但你别多想,我绝无他意,只因老兄你智谋超群,可以尽可能地减少我军的损失,所以我才力保你,而此事巴彦和卓玛也是毫无异议,因此你不用心有芥蒂,放手大胆去做就是。”
东方靖玄见他一脸真诚和歉意之色,笑答道:“我自然不会埋怨老兄,你的为人我相信,绝不会害我的。既然诸位都这么信任鄙人,我侯莫光晟自当是义不容辞,一定会击退匈奴贼子。”
扎格塔卡见他转眼间竟似换了个人,已是信心满满,顿时大喜,笑道:“这才是我们月氏的真汉子,等你凯旋而归,你我兄弟再饮他三百杯,保重,后会有期。”
大军集结完毕,月氏王举行了隆重的誓师大会,祭祀先王和诸天神灵之后,月氏王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佩剑赠予东方靖玄,并语重心长地说道:“月氏国的未来和希望全都寄予将军之身,愿将军能马到功成,再立殊勋…”东方靖玄庄重地点头答应,一声断喝,大军正式开拔东进。
大军行进了三天路程刚刚抵达祁连山北麓,哨骑回报称发现一支月氏军正与匈奴一部在原野大战,东方遂下令大军更换马匹兼程而进,赶往增援。
广袤的草原之上,到处都是士卒和马匹的尸体,秋风卷着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人闻之欲呕。东方靖玄眉头紧皱,一脸的凝重,神情严肃的让人害怕。
这时候扎格伏凃打马近前,说道:“禀告将军,适才末将观察了下,应该是我军派往运输粮草的大军遭到敌人的伏击,仓促之下没有防备,应该是全军覆没了。”
东方靖玄脸若寒霜,点了点头,两万大军不到一天时间便被全部消灭,匈奴人该有多少呢?就东方靖玄看来,敌人人数起码不下六七万人。正发怔时,库伦布喘着粗气远远叫道:“将军,那边发现个活着的。”
不一时,一个右肋下缠着纱布的年轻士兵被人抬了过来,从他稚嫩的脸庞就可以看出其年纪不过十四岁,身形羸弱,神情仍旧惊恐不安。
东方靖玄拿过水壶给他灌了口水,温声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韦苏乞买。”
“乞买兄弟,告诉我,是谁袭击了你们,你们的将军哪去了?”
“是匈奴人,前日夜里我们刚走到这边,他们就像鬼魅似的出现了,把我们四面围住,扎格猛将军被流矢击中,堕马而死,然后大伙就乱了,争相逃命,我刚想逃,却被人撞到了脑袋,就昏了过去,起来就看见这个黑大个站在身前了…”
“晚上那么黑的,你为何那么确信是匈奴人呢,要知道祁连山附近经常有羌人出没的?”
“我小时候常跟韦苏将军去围猎,碰到过几次匈奴人的马队,和他们交过手,能大概听懂他们的话,因此我很确信昨晚的敌人就是匈奴人,而且是右贤王稽粥的人马。”
“什么?是稽粥的人马!!!”
东方靖玄剧震,想不到这位在河套之战被他击垮的刚愎自用的匈奴王子,又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了。他暗叹一声,心道:稽粥的部族不是去年被我击溃了嘛,短短一年时间他哪来这么多部众一举剿杀月氏国两万铁骑?
他环视四周,吩咐道:“扎格兄,下令全军扎营休憩,要多派哨骑查探我军动向,掩埋掉战死的兄弟们…”
夕阳西斜,东方靖玄站在帅帐前凝望着远处的山头发呆,卓玛伊娜拿起锦袍给他披在身上,说道:“梦竹哥,天凉了,回帐中歇息吧。”
东方靖玄摇头道:“我心里堵得慌,坐不住啊,看到那么多无辜的孩子横死草原,我的心里太不是滋味了。”
卓玛伊娜娇躯一震,她何尝不是如此呢,适才的那幕惨景谁人又会不起恻隐之心呢?一个个年轻的生命还未绽放便凋零在冰冷的原野之上,不知千里之外的昭武城中又有多少母亲在垂足痛哭呢!
东方靖玄见她已是花容失色,泪珠盈眶,忙抹了抹她的眼睛,问道:“伊娜,你知道匈奴国内如今的情势麽?快给我说说吧。”
卓玛伊娜点了点头,说道:“兄长除了给大王奏报外,还经常会给我来家信,我自然是比你知道的多一些了。”
东方靖玄吻了她香唇一口,说道:“太好了,那就快告诉我,我现在对敌人的境况知之甚少,一点底气也没有。”
卓玛伊娜玉颊微红,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说道:“眼下匈奴单于冒顿日益衰老,却迟迟没有确定即位人选,左贤王尊位一直空缺着,稽粥和塔布托两位王子明争暗斗,而其余诸人则在他们之间互相摇摆着…”
东方靖玄眉头微皱,道:“稽粥去年被我打得大败,部署离散,他怎么这么快就恢复元气敢再次挥军攻打月氏?莫非有人暗中相助麽?…”
卓玛伊娜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又道:“嗯,你猜对了。的确是有人暗中助他,那人是稽粥的舅舅穆跎黎。他是匈奴的郝宿王,负责单于庭的卫戍,是冒顿最为亲信之人。”
东方靖玄不解的问道:“冒顿一代人杰,对诸子争位之事应是了如指掌,怎么会让稽粥的舅舅占据如此要职呢?”
卓玛伊娜点头称是,答道:“你说的是,可是穆跎黎不光是稽粥的舅舅,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听父亲说过他自幼和冒顿一起长大,出生入死几十年。先王之时,我月氏国势力强大,威慑四邻,匈奴人那时刚被秦皇的铁骑击破,形势微弱累卵,不得已和我月氏国修好,传言头曼单于因不喜冒顿,遂让冒顿在我国为质。后来,头曼单于不知何故突然背弃盟约,妄动刀兵,先王一怒之下差点杀了冒顿,正是这个穆跎黎和他的两个哥哥死命护着冒顿才逃回了匈奴。”
东方靖玄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呢。”
卓玛伊娜继续道:“不仅如此,后来冒顿回国后,也被头曼单于所厌,被丢在远离王庭的荒山之处,冒顿知道头曼单于一心想立他的幼子为太子,因此才会使出此种借刀杀人之计,想利用月氏人除了冒顿。冒顿听从了穆跎黎兄弟的建议,隐忍不发,韬光养晦,后来他‘鸣镝弑父’,杀掉了头曼单于,自立为匈奴之主,穆跎黎的哥哥为了不使冒顿背上弑父恶名而使匈奴部众离心离德,都自杀而亡,将刺杀头曼的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虽说愚忠,却令冒顿十分感激。从此冒顿就将年纪最小的穆跎黎视作亲兄弟一般,一直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去年稽粥被你打得丧师失地,穆跎黎却严密的封锁了消息,并暗中授意自己的心腹将领攻打我们月氏国,将战功全部归于稽粥,冒顿单于竟毫不心疑,赦免了稽粥的罪责,并给了稽粥更多的兵马,使得两国间的战事更加的激烈…”
东方靖玄想到那位武艺超群的塔布托王子,刚想问问他的情况,却见库伦布大踏步的走了进来,施礼说道:“将军,有我军的逃兵回来,约有两千之众,末将已查实此事,确是我月氏的军队,绝非匈奴人的讹诈之计,他们的将领正在外面,将军要不要见一见呢?”
东方靖玄精神一震,朗声道:“快请进来。”
话音刚落,两个身材高大的将军闪身走了进来,行礼坐定后,东方靖玄细细一打量二人,浑身剧震,手中的马奶也落到了地上,众人一脸惊愕的看着他,东方靖玄收敛心神,和上首那位同样一脸激动地人交换了下眼神,说道:“二位将军你们如何逃脱稽粥的包围的?”
上首的那人顿了顿说道:“回将军,末将巴彦俞杰和卓玛轸奉巴彦将军将令前来接应你们,我们是突破了稽粥的包围而来,并不是逃脱的。”
库伦布不可思议地讶道:“什么?你们是突破敌人防线而来的,你们有多少人,居然能突破十万大军的包围?”
巴彦俞杰淡淡道:“我们三千铁骑在大军策应之下从侧翼突破了稽粥的防线,匈奴人也不是铁板,防守漏洞百出,末将自然可以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