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东方靖玄正在帐中休息,却见扎格塔卡走了进来,他忙坐起身子来,扎格塔卡笑着说道:“光晟兄,怎么还不歇息呢?”
东方靖玄匆忙将手中的金耳坠收了起来,满脸尴尬地笑道:“在想些事情。”
扎格塔卡自然认出来那是卓玛伊娜的耳坠,因见东方靖玄一眼的不自然,说道:“既然那么想伊娜,怎么不过浮桥去和她相见呢?”
东方靖玄摇了摇头,说道:“也不急于这一时,毕竟是在军中,作为大将,太儿女情长了如何约束下属…”
扎格塔卡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规矩太多了,这不行那不行的,男欢女爱是人伦之大,有什么好扭捏的!”
东方靖玄避开这个话题,问道:“库伦兄和伏涂兄回来没有呢?”
扎格塔卡脸色微变,摇了摇头,说道:“说来也奇怪,库伦布这都出去一天了,下午时也没有按原计划参与攻击,是不是有什么意外?”
东方靖玄沉声道:“应该不会啊,库伦带着向导呢,不可能迷失大漠之中啊…难道哨骑也没有回报吗?”
扎格塔卡点了点头,东方靖玄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却听卫兵报告说扎格伏凃回营,二人心中稍安,忙外出迎接,甫一出帐,便和大踏步上来的扎格伏凃装了个满怀,二人见扎格伏凃一脸的惊恐,问道:“出什么事了?”
扎格伏凃小声道:“末将归营时遇到了库伦兄,他的大军遭到了韦苏景云围攻,只有两百多人逃了出来,末将怕溃败消息动乱了军心,因此才有意延误了时辰,趁着夜黑分兵运送伤员,这不才赶回来…”
扎格塔卡和东方靖玄对视一眼,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问道:“库伦他人在哪里呢?”
扎格伏凃一挥手,四个壮士抬着库伦布来到近前。军帐中,众人看着满身伤痕的库伦布,都是一脸的凝重之色,扎格塔卡恨声道:“没想到韦苏景云如此奸诈,竟是反噬了我们一口。”
东方靖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静极思动,也是符合兵法人情之举,伏涂兄安然归来也算是万幸了。事已至此,我们还需冷静应对,幸好浮桥还在我军手中,等天亮后稳固防线了再做打算吧。”
扎格伏凃却说道:“末将以为我军应该速速撤离浮桥之侧,到南部险地再扎营固守,此处两面环山,若是敌人来攻,我们无法相抗!”
扎格塔卡摆了摆手,说道:“我军背依浮桥,进退自如,又占有心理优势,何惧韦苏景云?”
扎格伏凃又道:“库伦日中不到便被击败,那时候我军尚未对乌孙军发动进攻,若是韦苏景云兼程北进,早已渡河了,浮桥又有何用呢?”
东方靖玄疑道:“哨骑不是说没有军马渡过河水吗?伏涂兄是不是多虑了。”
扎格伏凃捋了捋胡须,摇头道:“库伦布晕倒前曾告诉末将说韦苏景云曾打探过吴玉丽的下落,是想若是他知道吴玉丽在浮桥之处,岂会弃之不顾呢?况且我军多有被其掠夺军服,若是其扮作我军,骗过浮桥守卫,那么…二位将军再请细想,对面守军难道没有什么可疑之处麽?”
扎格塔卡悚然动容,皱眉不语,东方靖玄心中早就有疑虑,被他一语点拨,顿时便脸色大变,若是浮桥被韦苏景云所占领的话,那就说明魏明、吴月丽和卓玛伊娜三人都已被他所虏获,这对他们来说真是非常不利。
一时间帐中死一般的寂静,扎格塔卡刚吩咐扎格伏凃准备悄然撤军再作打算,却听到外面骤然间传来士卒的尖叫声,三人连忙冲了出去,只见靠南的几座营帐火光冲天,士卒正慌乱的救火,东方靖玄和扎格塔卡飞身上马各自朝南北奔去…
东方靖玄率领自己的三千亲军摸黑到达湟水河南岸时,发现四周静的可怕,呼啸的风中只有那条横跨南北的浮桥孤零零悬在空中,微微地晃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河水北岸的军帐灯火通明,状若平常,并未什么异常之处…
东方靖玄心中不安,虽牵挂三人的安危却不敢贸然渡河,只好悄然地在岸边等待,不一时大军南岸的火势也被扑灭了,聒噪声也渐渐消逝了。
夜已近子时,将士们都疲累不堪,纷纷躺倒在地,东方靖玄也是眼睛不听使唤,不住的打盹。突然,地面微微地颤动起来,东方靖玄警觉地爬上山丘,借着月光向远处看去,见一支大军正徒步快速向他们靠拢。
东方靖玄大喝一声:“准备迎敌。”不一时,月氏国大军刚列好阵势,便听见羽翎长箭的嘶鸣声传入了耳内,箭矢瞬间便如暴雨般倾盆而下,中箭倒地者发出撕心裂肺地哀嚎,黑夜里恐怖气氛迅速传播开来,令人豁然心惊。
东方靖玄和扎格塔卡等冒着箭矢,四处奔走大声呼喊将士护好周身,及时救治手足兵士,借此安抚军心,才没造成大军溃乱之势。
约莫过了一刻钟,“箭雨”才结束了,东方靖玄命令副将坚守南岸,拱卫侧翼,自己则悄悄来到扎格塔卡身前,扎格塔卡沉声道:“光晟兄你快带大军南撤,我率人殿后,先离开这险地再说。”
东方靖玄悄声道:“敌人居高临下,势如破竹,我军稍有动作必遭重创,到时候军心大乱,必成溃散之势,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也。据我所观察,韦苏景云定会两翼佯攻,实则猛攻南营,逼我军黑夜渡河,到时候浮桥北的敌军再半渡而击,把我们一举吞灭。”
扎格塔卡猛地打了个冷颤,点头说道:“你说的是,如此我们就死守在此,等待天亮后再举兵反攻。”
他话音刚落,两侧山上便传来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滚石雨点般的落下,一时间伤者无数,东方靖玄纵马而出,大喝道:“月氏的儿郎们,拿出你们的勇气和本领来,守住防线,誓死不退。等到此役结束,我将奏请大王将湟水两侧的丰美草原全部赏赐给诸位,决不食言。”
诸将士山呼谢恩,顿时精神抖擞,军心振奋,东方靖玄和扎格塔卡来到南营阵前,悄悄地等待着,不一时果然敌军两侧佯攻渐弱,南边涌出了大股的敌军,仗剑持刀大喊着冲了过来。
月氏军早有防备,大军防线稳如泰山,敌军铁骑根本难以近百步之内,便被细密地羽翎长箭一个个射翻在地。激战了半个时辰,月氏军虽羽箭告罄,却死战不退,与敌人展开了激烈地白刃战,打退了敌军一波又一波疯狂的进攻,当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敌人终于渐渐不支,败退了下去…
一夜激战下来,月氏军死伤六七千人,不过大军主干尚在,士气尚在,而战死在阵前的敌军人数超过了一万人,东方靖玄正和扎格塔卡在军帐中商量军情之时,士卒来报,有乌斯部将来降。
两人愕然相对,不一时几个身材颀长的汉子走进了大帐,东方靖玄惊呼道:“明兄,怎么是你?”
扎格塔卡细看时,见前方为首之人正是魏明,魏明笑着对扎格塔卡半跪说道:“这二人是乌斯澜玛的得力部将,其已被我说动归附月氏国,今日特随我来请降,还望将军接纳。”
扎格塔卡扶起三人,听魏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原来,在月氏军奇袭叛军稍早之前,韦苏景云就先发制人,率军扑向了月氏军大营,却恰巧与月氏军失之交臂,而是碰到了佯动南部的库伦布,韦苏景云一举将其击垮,并率大军直驱浮桥占领之,韦苏景云分兵两处一心想引诱月氏军来攻,然后前后夹击,不料留守浮桥的乌斯部将乌斯里和乌斯莫竟被魏明说动,不愿助韦苏景云造逆,并未配合韦苏景云的进攻,导致其独木难支,不敌固守不出的月氏军。
东方靖玄急道:“伊娜和玉丽妹子在哪了?被韦苏景云挟持了吗?”
身后的一个身材略瘦小的“汉子”娇笑一声,倏地扯下盔帽,长发便如瀑布般地倾泻而下,东方靖玄大眼看去,此人正是貌美倾城的卓玛伊娜,他心里一动,上前一把便将她揽入了怀内,卓玛伊娜跟他耳语两句,便红着脸退了开来,东方靖玄一脸尴尬的讪笑几声,又问道:“玉丽呢?”
魏明神色黯淡道:“玉丽跟着韦苏景云走了,她…哎!”
扎格塔卡一愣,愕然道:“跟着?”
东方靖玄知道吴玉丽一向行事出人意料,遂上前拍了拍魏明的肩膀,安慰了他几句。眼下浮桥已收复,月氏军再无后顾之忧,可全力对付韦苏景云的叛军。
扎格塔卡见战事迁延日久,遂派出了大批哨骑四处探查韦苏景云的下落,想要尽快决战。这天傍晚,用过膳食后东方靖玄正和卓玛伊娜在帐中说话,扎格塔卡却大踏步走了进来,将一封帛书递给了他。
东方靖玄展开一阅,却是韦苏景云的战书,书中约定明日正午两军在湟水河西岸的绿洲下进行决战。寥寥数字,却是字里行间中透着强烈的杀气,让人侧目。
日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沙石被晒得滚烫一片,连山风也裹着一股灼人的热气,三万月氏大军严阵以待,密切地监视着对面乌斯部叛军的一举一动。
一面硕大的旗帜下面,韦苏景云金甲闪耀,策马奔出,来到阵前,扎格塔卡和东方靖玄联袂来到近前,韦苏景云看了二人一眼,问道:“使用水攻是你们谁的主意?”
东方靖玄淡淡地点点头,韦苏景云苦笑了一声,说道:“果然是你,难怪以前韦苏世隆那么的惧你,不得不说你确实很厉害。那日我侥幸逃得一命,看来上天早已安排好让你我今日一战了。”
东方靖玄叹了一口气,道:“老兄你已是位高权重,深的大王信任,为何非要弄到这个地步呢?”
韦苏景云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说道:“我听玉丽说过,光晟兄你也是出身凄苦之人,应该明白我所经历的痛楚,自从家母辞世时我就立誓,他日定要一统河山,不再让那样的悲剧出现在我的子孙身上…”
东方靖玄摇头说道:“老兄你现在这样子做,妻离子散的何止千万,难道你自己不愿面对的东西就得让别人再经历一次吗?”
韦苏景云脸色大变,已是说不出话来,东方靖玄继续道:“玉丽一贯清心寡欲,你今日如此这般,她如何能安心下来和你在一起,你是要把她远远推开吗?”
韦苏景云辩解道:“玉丽就在我身边,我怎么会推开她?”
东方靖玄道:“心若远了,离得再近也会觉得很陌生。老兄你不为己甚,一贯是深的我侯莫光晟敬佩的,今日何苦如此呢?”
韦苏景云面色阴冷,喃喃自语了几句,突然眼中寒光一闪,倏地拔出了长剑直刺东方靖玄,东方靖玄猝不及防,几乎堕下马来,扎格塔卡大喝一声,架开了他的长剑,和东方靖玄转身便打马往后退去。
却听见耳边传来羽箭的嘶鸣声,二人大惊下已是闪身不及,扎格塔卡右臂中箭,堕下马来,东方靖玄大惊之余,连忙扯着他向己方阵前跑去,韦苏景云不依不饶,飞起一脚便将东方靖玄和扎格塔卡踹下马来,东方靖玄又惊又怒,拔出佩剑和他战作一团,两厢的士卒都看呆了,不知所措地傻站着一侧,两方有胆识的军将虽都已用长剑瞄准了对方的统帅,却因二人近身争斗胶着不下,迟迟不敢放箭。
韦苏景云的剑术和膂力都不弱于东方靖玄,二人酣战许久,不分高下,东方靖玄心悬扎格塔卡安危,难以全神贯注,略一走神,被韦苏景云一拳击中右肋,他顿时气血翻滚,喉头一甜,便吐出了一口鲜血来。韦苏景云狞笑一声,攻势更加凌厉,东方靖玄只能忍痛勉力抵挡,渐渐便落于下风,随时有生命危险,魏明哪里还忍得住,纵马便冲上前要营救二人,却被乌斯部的暗箭射中,滚落马下,月氏军三员大将坠马,生死不明,顿时军心大乱,库伦布难以制止…
韦苏景云正得意的盘算着擒拿三人后的事情,却身子猛地向前一倾,轰然跪倒在地,原来他的前胸不知何时竟被一支羽翎长箭穿透了,箭尖之上的鲜血一滴滴地落了下来,韦苏景云不可思议地望着后方,却见吴玉丽满脸泪痕的站在他身后五十步处,她娇躯微震,手中的雕弓悄然坠地,韦苏景云苦笑了一声倒了下去…
吴玉丽大踏步地跑到他跟前,扶起他来,泣道:“对不起,我…我不想的,我真怕你变成个杀人狂魔,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不该是啊…”
韦苏景云抚着她清秀的面庞,凄笑道:“这样的结…局很好,死在你…手里我很知…足,我是太…太累了,终于可…以歇着了,玉丽,我先…去了。”
他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在吴玉丽的香唇上吻了一口,便颓然倒在了她怀里,就此死去…
东方靖玄和扎格塔卡哀叹了一声,却听吴玉丽说道:“光晟哥,请你帮我照顾好阿图罗,我不是个好母亲,请你告诉他,请他可以原谅我!”
东方靖玄感觉她情绪不对,似在临终告别,刚要说话时,又听吴玉丽对魏明说道:“明哥,这辈子我负了你,下辈子再来还你吧,你多保重!”
魏明见状忙大喝一声阻止道:“不要…”
电光火石间却见吴玉丽猛地朝韦苏景云尸身上的箭尖扑去,箭锋直透娇躯,顿时鲜血如注,她娇美的脸庞上略显扭曲,冲着东方靖玄凄然一笑,略一挣扎后便不再动弹,香消玉殒了…
魏明发疯般的冲向吴玉丽的尸身,抱着她号啕大哭起来,东方靖玄见乌斯部将士咬牙切齿,蠢蠢欲动,他强压下悲痛之情,站起身子,大声喝道:“韦苏景云蒙蔽大王,挑动乌斯部族,阴谋造逆,如今依然伏诛,乌斯澜玛将军早先便已向大王投诚,却突患重疾,不幸仙逝,他临终前曾托付我代行指令,这是乌斯部的兵符,尔等只要放下兵器不再谋乱,大王允诺绝不诛连无辜,君无戏言。”
扎格塔卡见状也出言安抚,乌斯部一阵骚乱,这时候乌斯里和乌斯莫走上前去,向众将士解释一番,终于众人纷纷扔下了兵器,俯首臣服,月氏国内的这场大规模的动乱至此终于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