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巴图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自己正处在一个黑黢黢的地方,什么都看不见,他有点害怕,揉捏着酸痛的身体挣扎着想站起来想办法点火照明,却发现全身像散了架似得,根本使不上力气。
“你醒了,别怕,我来生火。”接着,是火石的摩擦声,然后四周瞬间一片光亮,巴图揉揉被强光刺得有些疼痛的双眼,发现身处一处洞穴,篝火前一人傲然直立,等看清这人后,惊喜道:“东方将军安然无恙,真是上苍护佑啊。”
东方靖玄微笑道:“多谢神医挂怀,鄙人还没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呢。”两人劫后余生,都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巴图尴尬的笑言道:“惭愧惭愧,我也是一时激愤,可惜技不如人,差点被那个小人所害。对了,是你救得我吧?这下你我也算互不相欠了。”
东方靖玄看了看他道:“神医嫉恶如仇,是个快意丈夫,如此鄙人就不多言了,快些吃点东西吧,我们还得尽快回京,为陛下诊治呢。”
说罢,递给他一只烤好的山***图又困又乏,一把接过就大吃起来,这时东方靖玄递给他一个酒壶,会心的笑了笑。巴图吃的满嘴冒油,问道:“其他人呢?”
东方靖玄脸色一暗,哀伤的说道:“没有别人了,只有我们两个活着出来了。”他神情凝重的盯着远方,从腰间拿出一直竹笛,吹奏起来,曲调悠长,饱含哀惋之情,让人闻之心伤。一曲奏罢,东方靖玄朝远方深深地一躬,巴图听的入神,怔怔的看着东方靖玄发呆。
“神医,是时候就寝了,明天我们该启程上路了,蜀道崎岖陡峭,今晚我们可要好好休息才行。”说罢,往篝火里扔了几根粗木大棒,便和衣倒在圃草团上,不多时便已安然入睡。
巴图好奇的打量这个男人,他有时候勇武刚毅,有时候情深意重,有时候也多愁善感,像迷一样的让人猜不透。巴图回想着一路发生的事情,想理出个头绪来,却是越想越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醒来时分,却见身上盖着东方靖玄的红袍,篝火仍旧烧的很旺,树枝噼啪作响,洞中却不见东方靖玄的人影。
他急忙起身寻找,见东方靖玄的盔甲、长剑等物品俱在,便安心多了。他起身洗漱完毕,在洞口等待着,突然想起昨天那美妙哀伤的笛声来,便拿起东方靖玄的竹笛吹起来,不一会儿只见东方靖玄手抓几只野兔,背上斜挎着宝雕弓,信冲冲的赶回来了,巴图赶忙停止吹奏。当东方靖玄看到巴图手中的竹笛时,脸色微变,旋即又恢复如常,他轻声道:“神医稍坐,早膳片刻就好。”说罢,便忙活起来。巴图赶紧将竹笛放回原处,坐在旁边静静等着。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喷香的烤兔肉已经进了两人的肚腹之内,东方靖玄又给了巴图一些野果,这顿早膳也算丰富。早膳用罢,两人同乘一骑往北而走,东方靖玄心急如焚,不停的抽打着自己平日内看做兄弟的西域神驹,就这样如此艰苦的数日跋涉过后,终于越过蜀道赶到终南山麓的南郑境内。
奔波多日两人也实在是困顿不堪,西域良马也渐露疲态,这天傍晚两人踏入一片密林之内,正牵马找寻安帐之处,突然脚下一陷,东方靖玄心知掉进了陷阱,在千钧一发之刻,将巴图推到一边,自己和西域马双双掉进陷阱之内。
陷阱高约三丈有余,遍地是高约尺余的竹刺,天幸东方靖玄身经百战,反应神速,长剑霍然出手,插入土丘之内,才没掉进阱底被尖刺所伤,但可怜西域神驹却被数支竹刺划穿肚肚,眼见无救,东方靖玄滑落阱底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它,他心痛难忍,此马追随他数年,出生入死,不想今日结局如此凄惨,想想数日之内坐骑、生死兄弟尽皆惨死,心内更加悲凉,西域马呼吸渐弱,悲鸣着渐渐的没了动静…
东方靖玄正沉浸在悲痛之中,却听见一声尖叫传来,他猛的起身,右手长剑左边鱼肠短刃交错着奔出了陷阱,甫回地面,却不见了巴图身影,只见陷阱旁十丈外的一株大树下血迹斑斑,东方靖玄心中一凛,赶忙上前探查,在血迹边看见巴图随身的小药壶,东方靖玄寻着脚印追踪而去...
夜已深了,这间破漏的山中小屋内点着一只昏暗的油灯,灯光忽明忽暗,随时有可能被漏进的山风吹灭…
小屋内的矮榻上躺着一人,一袭白衣,乌发散落在肩上,显然是个女子,右臂上的绷带渗着鲜血,特别醒目,女子呼吸均匀,显然是在沉睡之中。屋内还有三人,都是黑衣劲装,一人坐在矮榻旁闭目养神,另外两人人围坐在火堆边,一人狼吞虎咽的吃着东西,另一人目光凝重的沉思着什么,火堆边堆放着三柄宝剑...
片刻之后,黑衣人吃完东西,用袖子抹抹嘴,对着旁边把玩着手中的一块奇特的饰物的黑衣人说道:“二公子,这榻上的女娃娃如何处置呢?”
那人像没听到似得,还是一言不发的翻看着饰物。一旁沉思的黑衣人却发话道:“二哥,这女子身怀宫中的宝物出现在此地,身份十分可疑,我们要怎么办才好?”这黑衣人原是女人,嗓音动听悦耳。
“二公子”终于发话了,他思索片刻沉声道:“我们此行目的并不在此,此人身份可疑极可能与吕家有牵连,我们不可掉以轻心,且与她周旋,再静观其变,切记不可泄露身份。”
这时,烛影被一股劲风吹动,几乎熄灭。“二公子”警觉道:“有人来了。”三人迅速起身,熄灭蜡烛,持剑护住门口。
这时外面传来雄厚的男声,“屋内诸位可否现身一见?”三人对视一眼,均知对手不简单,遂略一交换眼神,依次闪身门外。只见月色下一人金甲红袍,发髻散乱的站在三丈处,见他们闪身出现,眼露警惕之色却一闪而没,上前拱手道:“鄙人东方靖玄,有事相询,故唐突来访,若有冒犯之处万望海涵。”
“二公子”闻言一怔,忙上前回礼道:“东方兄客气了,鄙人刘佑齐,这是我家两位兄弟,我们三兄弟从蜀中往长安采办些药品,因近闻道路不安,所以换上此等行头,日夜兼程想早日平安到京,东方兄不必多疑。不知老兄赍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若有难处,我等必竭力相助。”
东方靖玄见对方如此坦诚,尴尬道:“刘兄如此说,鄙人甚是惭愧。近来蜀道却是不安,你等远出在外还是要多加小心,南郑多山林,猛兽出没,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虞。对了,诸位可曾见到一位身材瘦小的蛮人?”
刘佑齐看见黑衣汉子向他拼命示意,却无视道:“蛮人没见到,却见到一位乔装蛮人的妙龄女子。”
东方靖玄愕然道:“妙龄女子?她现在何处?”
“正在屋内”,东方靖玄疾驰入屋,用火石点燃油灯,果见塌上一名长发女子。他将油灯拿到近前,果见“巴图”形容惨淡,脸上的假面皮已有些许脱落,雪白的玉臂上醒目的伤痕十分醒目,塌前小几上放着巴图所穿的衣物,东方靖玄久经事故,阅人无数,他已排除了黑衣人串通此女假扮巴图欺骗自己的想法,因为他看出三名黑衣人虽打扮怪异,却是眉宇间充满正气,不像奸恶之徒。
他正思索着真巴图的去向,此女假扮巴图的意图,却听黑衣公子道:“东方兄,我等刚才外出打猎,见此人被一只吊睛大虫追逐,而且手臂已被猛虎利爪所伤,因此就出手相救,给她处理伤口时才发现她是女的,也没多想就替她换装梳洗了,老兄不要误会,是吾妹为其敷药换装的。”
刘佑齐说完,一指旁边一位身材纤细的黑衣人,黑衣人上前盈盈一礼,摘下面罩,却是一人间绝色,年方二八,肤白如雪,柳眉杏目,皓齿红唇,眼波流光,尤是东方靖玄自负定力极强,也不觉怦然心动。黑衣美人微微一笑,淡然道:“兄台有理了,我是刘心妍。这位是我们的大哥刘山。”
旁边的大汉只是略一抱拳,算是行礼,却是不言声。
东方靖玄朗声道:“诸位今次帮了我大忙,此人对我极其重要,只是小弟还有要事在身,不便耽误,不然定护送诸位到达长安。诸位保重,我这就带她离开这里,告辞。”
说着便欲背假巴图离开,刘佑齐心中疑窦丛生,哪肯让他们如此离开,赶忙上前阻止道:“东方兄且慢。这位姑娘伤势不轻,不宜颠簸,况且山林茂密,毒虫猛兽极多,太过危险。还是等明日天亮我们结伴同行。”
东方靖玄想起惨死的心爱坐骑,不觉心头一颤,没有马匹,确实是无法前行,遂颓然道:“也好,那明日还得多累诸位照顾了。”
“好说好说,客气了。”刘佑齐回道,顺便给刘心妍和刘山使了使眼色。东方靖玄看起来确是疲乏不堪,和诸人打个招呼,很快便倒在一边呼呼入睡了。
夜深了,刘山轻推了下一旁安睡的刘佑齐,低声道:“公子,东方靖玄此人名不副实,似乎也对那个女子不甚了解,他甘为吕氏爪牙,残杀无辜,不如将他杀死,带那个女人返回齐国吧。”
刘心妍听后心头一紧,正欲上前劝阻,却见刘佑齐示意他们噤声,刘佑齐见远处的东方靖玄呼吸均匀,似是沉睡之中,遂低声道:“不可,此人乃吕后心腹,武功不凡,智计超群,绝不可轻视。我们还是等那个女子醒来,伺机试探后再做决定吧。”说完,轻拍二人肩头示意他们早些入睡,黑暗中东方靖玄嘴角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次日,诸人起身后洗漱完毕,见巴图仍是昏睡不醒,身体灼热,东方靖玄知巴图身边携有南蛮疗伤丹药,却因品种杂乱不知用途,不敢轻易使用。当他询问得知刘佑齐精通医道却不识巫医巫药,无奈下便和他同往山中找寻药草,留下刘心妍和刘山照看巴图,刘山满心不悦,但因主命难为,所以勉力留下。
刘佑齐果是不同凡响,很快便找到山药,与东方靖玄一同返回,一进屋内,却见刘山与刘心妍均倒卧于地。二人大惊,急忙扶起,刘佑齐探脉知二人并无中毒只是昏迷,心下稍安,四处打望,却不见巴图身影,东方靖玄顿觉心头一紧,却见塌上一片锦帛,拿起一看,见其上有书文道:
小女子拜叩诸位救命之恩,我几番遇险,皆赖东方大哥与诸位所救,我心下谨记恩德。奈何我身怀使命,姓名不便透漏,今日诈计逃脱实乃情非得已,刘家姐姐与刘山哥只是迷晕,一个时辰后就会醒转,不必担忧。东方大哥此趟无功而返,回京必定难逃惩处,或许性命堪忧,小妹心下不安,大哥若远走他处,则我心甚慰。大哥的竹笛我已带走,因心有不舍,还忘大哥万勿怪责,他日我等或许还会相见,到时自会还给大哥。若大哥有不测,待我诸事完结,必定相随你于地下。
二人阅毕,对视一眼都默然无语,心下各自思索。
不多时,刘山和刘心妍都渐醒转,两人忙服侍二人喝下汤水,刘山大喝一声,霍然起身,持剑便走,口中叫骂道:“他奶奶的,想我英雄一世,却被个黄毛丫头整治,我今日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刘佑齐忙上前拦住他,急声道:“兄长息怒,这姑娘行踪诡秘,手段不凡,说不定党羽环伺其侧,不可轻举。”
东方靖玄也附言称是,刘山气的长剑乱舞,直把一个矮榻剁了个稀巴烂,才喘口粗气,颓然坐下。
东方靖玄看见刘心妍妙目闪闪地注视着自己,忙道:“妹子,是否好些了?”
刘心妍脸上露出害羞和不安的表情,讪笑道:“多承大哥关心,没有什么大碍。”说罢,便娇羞的移过目光。
东方靖玄忙一凛神,拱手对三人道:“鄙人该与诸位道别了,本想与诸位结伴同行,可在下身负重任,而且危险重重,我定要找到那个乔装女子,诸位听我一句劝,长安近来乱像不止,你们还是不要前往,回归故里的好。”
刘佑齐心头一紧,但听出对方有规劝之意,遂还礼道:“兄台高义,我等谨记于心,望兄台保重,或许日后还会再见。”
东方靖玄拔马欲走,却听刘心妍劝谏道:“东方大哥,布帛上写的分明,你此去九死一生,为何还要前去赴死,那位妹妹就对你那么重要么,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东方靖玄怔道:“妹子你误会了,不是她对我有多重要,而是她身上有我要的东西,这东西确实比我的命还要重要。”
说话间他的目光霎时变得暗淡下来,似是自言自语道:“人生在世,有多少人可以做到率性而为,自由快活,不受约束,我此生已被牢笼牵绊,做了许多违心的事,内心时常饱受煎熬,无法摆脱。若他日我有命与诸位再见,我等便痛饮一番…”
说罢,一拱手,飞马而去了…刘心妍怅然若失,几欲瘫倒,刘佑齐却眉头紧锁,对二人喝道:“快上马,往长安去。”闻听此言,刘心妍精神一振,翻身上马,三人转眼便消失于密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