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马蹄声渐起,火把星星点点,看着远处渐近的敌军,夏侯忠对东方靖玄不安的说道:“东方,看这情形敌军人数不下于两百,今晚你我兄弟看来要葬身于此了。”
东方靖玄强压内心的紧张说道:“夏侯不要乱说,你我身为主将,要有必胜的信念,我相信世上能杀你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夏侯忠顿觉信心百倍,便豪情万丈的说:“壮哉,东方,你我兄弟今日联手杀尽贼人。”
东方靖玄拔出寒光四射的太阿宝剑,叮嘱诸人道:“贼人行至五十步,用弓弩射杀,三十步之内投掷枪戟,十步之内滚木雷石,尽量避免短兵交接,第一轮攻击必须击杀六成敌人。”
众人屏气凝神,静待敌军到来。当敌军纵马至二十丈余的地方,火光漫天,如同白昼,东方靖玄看准目标张弓搭箭,“嗖”的一声,箭矢正中一人面门,那人翻身落马,众人精神大振,箭矢雨点般飞向敌军,惨叫声、嘶鸣声响成一片,混乱中敌人如无头苍蝇似地乱窜,又踩中陷阱或跌入坑道惨死,如此惨烈的局面让人不忍目睹,一旁的巫医巴图竟是浑身颤抖。
“别慌,前军用盾牌抵御箭矢,弓箭手后方放箭回击。”独孤长泰在黑暗中镇定自若的指挥,等众人重新聚集,清点人数时发现竟已伤亡过半,独孤长泰是又恨又羞,和东方靖玄合作数年,今日与之对敌才知道此人竟是如此可怕。
“独孤将军,没想到东方靖玄竟如此了得,我等要多加小心了。”一人从中军闪出,手持越国古剑,身穿齐国将军甲胄,阴郁的说道,此人正是古正秋,他带人前来夺取圣药,与独孤长泰汇合后却发现圣药居然是假的,当即原路返回追击,不想却中了对方的伏击,损失惨重,曹昆也被流矢所杀。
“我要杀了东方靖玄,为我弟报仇,请先生下令进攻,我定要亲手砍下他的首级。”曹仲看着满身是血已死去多时的弟弟恶狠狠的说道。
古正秋轻声道:“曹兄稍安勿躁,东方靖玄果然是智谋高绝,我等不可轻举妄动啊,我意:筑建营垒,与他们耗下去,等到天一亮,前有强敌,后有追兵,他们就无处遁形,到时候我们肯定能将他们聚歼。”
独孤长泰附和道:“先生言之有理,东方靖玄为人满腹机智,确是劲敌,不可轻举,还是天亮之后探听虚实后再说。”曹仲只好含恨而退,“齐军”组成防御大阵,徐徐退后两里,建造营垒,准备天明后再次进攻。
见到敌军退下,东方靖玄松了一口气道:“清点人数,军械数量。”稍时,军校前来报道:“禀告将军,阵亡两人,轻伤三人,箭矢不足五百只,枪戟用罄。”
东方靖玄眉头紧锁,下令道:“找两名身手敏捷的兄弟到战场收集箭矢,切忌被箭矢上的剧毒所伤,去吧。”
夏侯忠这时候视察军情回来,喜道:“东方,咱们杀了一百多贼人呢,你真是孙武复生、吴起再世啊。”
东方靖玄不喜反犹,担忧的说道:“夏侯,敌军尚有百十余人,等到天亮后我军将无法藏身,况且箭矢不足,若被敌人四面围定,我等插翅难飞,战死事小,只是神医和圣药无法到达长安,陛下一旦有不测,我等万死难辞其咎。”
他还有个隐忧,就是敌军穿着齐国军服,这让他更加的不安,他心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但是没敢说出来,只是担忧的看着天际。
夏侯忠听后说道:“我家世受皇帝恩典,封侯赐爵,荣宠有加,当今陛下又对我提拔有加,此趟差使事关陛下性命,我夏侯忠自当赴汤蹈火而不辞,东方,我愿意现在率人袭击贼兵,然后你趁乱带神医护送圣药返回长安,今次我定抱必死之心,与兄弟们为你杀出一条血路,让你安返京城,既尽了我等的忠勇之心,也全了我等与陛下的君臣之义。”
东方靖玄闻言感动异常,上前握住夏侯忠的大手道:“我与夏侯恩同兄弟,今日如此境遇若弃你而去,将来我有何面目面对令尊和陛下,况且我身为统领,怎可临阵脱逃,让兄弟们耻笑?”
夏侯忠一改往日的慵懒之态,厉声道:“东方靖玄,我夏侯忠素来敬重你,知你慷慨忠义,今日你却如此的不分轻重,做妇人之态,真是让我失望,原来我看错你了。”
东方靖玄浑身一震,惊讶的看着夏侯忠,似乎刚刚认识这位素来自由散漫的将领,他动情的说道:“夏侯兄忠义无双,既如此,我等兄弟尽饮一樽烈酒,为诸位壮行。”
众人高举酒樽,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樽猛执于地,纷纷翻身上马,夏侯忠手持长戟,慨然道:“诸位兄弟,我等沐浴皇恩经年之久,今日我等当以身相报,随我来。”
“东方兄,若有来世,你我还做兄弟。”二十余骑风卷般的激射而出,蹄声渐远,夏侯忠的声音飘荡而至,东方靖玄闻言心如刀割,他强忍泪水说道:“神医,我们也走吧,夜黑路险,箭矢无情,为安全起见,你我同乘一骑吧,我的坐骑是西域名驹,过山道也是快如闪电,神医不用担忧。”
说罢,不待巴图答应,一把将他拎上马背,甫一相碰,便觉得此人柔若无骨,身轻如燕,大战将至,也没有时间细想,一甩马鞭便从侧面的小路冲向剑阁道。
东方靖玄手持太阿神剑,左手护持巴图赶到敌军方阵的时候,夏侯忠诸人已经和敌军短兵相接,状况异常激烈,不断有人惨叫、惊呼,状似人间炼狱。
东方靖玄熟通兵法一眼就看出敌军防御的弱点所在,他催马从敌军防守薄弱的东边壁垒处闪出,将一人拦腰斩断,血剑满身,他感觉到怀里的巴图似乎的微微颤抖,但是飞箭漫天,他此刻也无暇顾及,只能打马飞奔向前,他听见了夏侯忠的喊杀声,看见了自己的战士被利箭刺穿身躯,颓然的倒下,可是他什么也没法做,只能离开,这就是现实。
当东方靖玄狂奔出数十里之后,见没有追兵来到,便勒住马匹,放下巴图,跳下马来跪在道口,冲着回路狠狠的磕了三个头,他痛苦的抓起一把石头,运功加力,瞬间捏的粉碎,又突然站起身来仗剑挥舞,直到精疲力竭才颓然倒地,一颗泪珠从他白皙的面庞滑落,滴在地上。巴图刚欲上前劝慰,东方靖玄拔地而起,飞身上马,一把扯过巴图,又打马前行了。
当他们到达剑阁道口的时候,天已近黎明,他们又累又饿,刚要翻身下马找地方休息时,突然一道人影闪现眼前,挡住了去路。
“谁?”东方靖玄大喝一声,提剑在手。
“是我,东方兄别来无恙啊。”一看到来人,东方靖玄目眦欲裂,双拳紧握,不过他一向自控力极佳,遂强忍怒火道:“独孤长泰,你有何面目见我?”
“东方兄,你我相交数年,情同手足,今日我肯定给你一个交代。”独孤长泰沉声道。
“很好,那就拔出你的长剑吧,你我今日恩断义绝,兵刃上见真章吧。”东方靖玄目光如箭,独孤长泰甚至不敢直视他。
“锵”,独孤长泰持剑在手,轻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出招吧。”
山风呼呼的刮着,两人衣袍翻飞,像石像般的一动不动,巴图紧张的注视着这一切,有些不知所措。
约摸过了一刻钟,东方靖玄长剑飞舞,直刺独孤长泰的面门,当锋刃离独孤长泰的面庞还有一尺的时候,他闪电般的飞避开来,然后挥剑还击,两大绝世高手展开了生死相搏。东方靖玄从没有如此强烈的杀意,他生性宽厚,将独孤长泰看做兄长,可是独孤长泰不仅背叛了他,将李天心杀死,更是将诸多同生共死数年的南军兄弟置诸死地,东方靖玄招招致命,力道十足,独孤长泰也是用尽全力,双方战到数十合而不分上下。
两人战意正浓,都进入忘我境界,突然一人高声喝道:“独孤兄,东方靖玄武力超绝,为何不用星形镖取他性命?”话音刚没,古正秋闪身出现。
独孤长泰不屑道:“今日之战虽是生死相争,但我却求光明正大的击败东方兄,即使不幸战死也死而无憾,古兄今日之事你不要插手。”
古正秋面含怒色,不满道:“想不到独孤兄平日杀伐果决,今日却操妇人之仁,有道是大丈夫不拘小节,恕在下难以从命了。”
言罢,持越国古剑直刺东方靖玄后背,东方靖玄分身不得无法闪躲,眼见剑锋将刺入他的身体,旁边巴图大喝一声:“卑鄙小人,安敢如此?”
他闪电般的从袖口掷出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刀,直扑古正秋面门。古正秋迫不得已躲避开来,见偷袭未成,险遭毒手,他惊魂未定,怒道:“你这化外蛮夷,本不想与你为难,谁想你自己却找死,我便成全了你。”
说罢,举着利刃砍向巴图,巴图短刃被击飞,他手无寸铁,只能四处躲闪,狼狈异常,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心道“想不到今日死在此贼手里,罢了。”
竟被吓得晕厥过去,古正秋轻蔑一笑,剑锋刺向巴图胸口,却被东方靖玄长剑震退。他狂退数步,狼狈倒地,顿觉气血翻涌。
古正秋站起身来,朝独孤长泰厉声道:“独孤长泰,此人武艺超凡,日后必成大患,快与我联手除了他。”
独孤长泰淡然道:“我说过不许任何人插手此事,否则我手中长剑绝不留情。”
古正秋气的脸色发青,只能强压怒火,站在一边,伺机而动。两人继续交锋,数合之后,却见独孤长泰似乎体力不支,渐落下风,东方靖玄心下起疑,他略一分神,却见长剑已没入独孤长泰胸膛,他心中一凛,惊异道:“为何不闪躲?”
独孤长泰血流如注,却面露无畏之色,他如释重负的说道:“这是最好的结局了,也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喜欢欠别人的,这下都还清了。他的恩情,你的恩情,还有天心的,都还清了,我可以安心的死去了,我太累了。东方兄,你我这等人没有选择生存的机会,只是杀人的工具而已,不停的杀人,直到有天被人杀死。我杀了很多人,他们几乎都和我素不相识,可我的长剑却一次次的刺进了别人的胸膛,今天也算是报应吧。死在你手上,我很安慰,我欠兄弟们的,没脸活在世上,所以死是唯一的解脱,希望九泉之下天心、夏侯他们不会不愿意见我,东方,我终于选了一次,从此不再为别人利用了,兄弟,你要多加小心,世事险恶,不要回宫了,那里危险重重,所有人都可能会害你,离开长安那个是非地,做个平凡人,好好过一辈子吧。”
东方靖玄被他说的心酸难忍,哽咽道:“独孤兄,今日你敢死谢罪,兄弟们定然不会再怨你了,如有来世,你我还做兄弟。”
独孤长泰眼内波光一闪,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微笑着艰难的说道:“好,来世……我……我们……还做兄……兄弟。”
突然,独孤长泰猛的一把推倒东方靖玄,挡在了他的前面,“噗”,越国古剑扎进了他的腰腹之内,古正秋狰狞的拔出长剑站在前面,东方靖玄大吼一声,猛扑起来,一掌击飞了古正秋,他功力雄厚,古正秋跌坐于地,口吐鲜血,他怕东方靖玄趁势将他击杀,遂赶忙起身纵马奔逃。
东方靖玄无心恋战,急忙扶起独孤长泰道:“独孤兄,你振作些。”独孤长泰无力的低吟道:“兄……弟,不必伤怀,我……我也算做……了件好…好事,罪孽又…轻了些,你多保…保重,为兄去了。”
言罢,气绝身亡。东方靖玄扶着他的尸身,直到慢慢的变冷、僵硬,他的泪水一滴滴地跌落在尸身上…
许久之后,东方靖玄勉力起身,将独孤长泰的铠甲擦拭干净,污血清洗,然后将他与多年的长剑一起埋葬,立碑祭拜,礼毕,他回首望望这个血染的剑阁道,扯着晕厥的巴图上马,向北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