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靖玄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漆黑的环境中,他暗想:原来死后会是这样。突然心念一转,想喊吕姝儿的名字,却发觉根本叫不出来,想要坐起来,发现一点力气都没有,索性就不再挣扎了,不知又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被人叫醒了…
“壮士,醒一醒…”
“嗯咛。”东方靖玄睁开惺忪的睡眼,用手使劲揉了揉,坐起身子,打眼一看,见简陋的木屋内站着个年约半百的老者,正满脸慈祥的看着他。
“老先生有礼了,请问我现在何处?”东方靖玄忙跳下床榻,施礼问候道,却未想到脚刚触到地面,便钻心的疼,连站都站不稳。
老者忙扶住他,关切地说道:“这里是祁连山脚下,老夫一介山野匹夫罢了,不敢劳壮士如此称呼,你腿伤甚重,还不能随便走动。”
“难道我没死吗?”
“你这年轻人尽说胡话,你只是腿摔折了而已,身体却健壮的很,怎么会死?”
“是您救了我吗?小子陈书彦叩谢老先生救命之恩。”
“你倒懂礼数,老夫只是尽了些绵薄之力罢了,承不起你这大礼,是我孩儿救的你。”
“令郎安在?鄙人还当当面向他致谢才是呢。”
老者脸色微变,还未及回话,却见他身后挤出个小脑袋,一个六七岁的孩童闪着碧蓝色的大眼睛笑道:“父亲他出远门了,是我先在河里发现你的,你也要向我致谢啊。”
老者呵斥道:“阿图罗,不得无礼,还不快退下。”
小孩冲东方靖玄冷哼一声,跑了出去,东方靖玄坐到榻上和老者攀谈起来,老者说他叫魏虔,原是魏国贵族,秦灭魏后被掳到咸阳。后来秦末大乱,诸侯并起,他就举家避祸到河西,却不想遭到匈奴人抢掠,只有自己和一双儿女藏身到祁连山这处隐秘的山脚下才侥幸活了下来。
魏虔见东方靖玄看着一旁玩耍的阿图罗发怔,说道:“你好像很好奇这个孩子?”
东方靖玄心中剧痛,他其实是想起来自己的妻儿来,却不愿在提及,只好尴尬一笑应付过去。
魏虔悠悠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这孩子不是我孩儿的骨血,他是我那女儿被一位胡人掳去后留下的种子,哎,孽债啊…”
数年前,阿图罗的母亲魏少儿和娘舅魏明去远处的部落换取生活用品,却意外在河边走散了,魏少儿被一伙羌人掳走了,糊里糊涂地便有了孩子,后来魏少儿回到家后生下这个孩子,整日等着她“夫君”前来接她,却是几年了也没动静,魏少儿羞愤难忍,终日以泪洗面,精神渐渐有些失常,时常看着西边的山谷发呆…前些日子,她趁魏虔父子不注意终于出走了,而魏明也正是出去找寻乃妹去了…
一旁的魏虔早已是老泪横流,他咬着牙道:“好几次我都想掐死这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可他长的乖巧,却是很讨人喜欢,我想这就是天命吧,遂放下心中芥蒂,认真地教他学习诸家典籍,希望他有所收获,长大了有所作为…”
东方靖玄见阿图罗嘴里嘟囔着拗口的《道德经》,玩的很是开心,欣慰地笑道:“前辈高义,令人钦佩,看这这孩子目明心澈,仪表不凡,日后定是个大人物。”
魏虔注视着远方的落日余晖,喃喃道:“希望如此啦…”
东方靖玄在这里安歇了几个月,腿伤基本痊愈了,他跳了几下见腿上毫无痛感,遂手痒难耐的拿着弓箭带着阿图罗去打猎了,天色渐晚,两人满载而归,东方靖玄宽厚的肩膀上搭着三只野鸡、两只兔子手中还抓着一头壮硕的麋鹿。
“大个子,这些野味怎么做才好吃?”阿图罗闪着湛蓝的大眼睛,一副馋猫样,几个月下来他已和东方靖玄相处的很熟络,总是叫他“大个子”,魏虔也是屡禁不止,只好由他去了。
“以前我行军时捉到麋鹿了就烤着吃,还可以借着热酒去掉肉质的荤腥味,那简直是太美味了。”
“那你就做给我们吃,让我们也尝尝鲜。”
“嗯,可以啊。”
“大个子,为什么父亲和姑母还不回来呢,我好想他们啊!”
“明天你睁开眼睛,他们就回来了。”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太好了!”
…………
用过晚膳后,阿图罗早早进入了梦乡,东方靖玄见魏虔一脸忧虑的望着天上的星辰,问道:“魏叔在想念少儿和明兄吗?”
魏虔默然不语,点了点头,东方靖玄说道:“明日我去找回他们。”
“你的好意我领了,不过你不熟悉路,祁连山山势陡峭,极其危险,你若是仓促前去,只是枉送性命,鄙人心下何安啊?”
魏虔话音未落,便见东方靖玄闪电般地冲出屋门,魏虔忙跟了出去,见一人满身血污的倒在地上,东方靖玄赶忙把他扶进屋内,魏虔颤抖着给他灌下一口水,问道:“明儿,你怎么样?”
“魏叔别担心,明兄是累倒了,身上的血渍也不是他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
“父亲,孩儿有负所托,没能把少儿救出来,孩儿没用啊…”魏明睁开眼睛,喘着粗气歉声道,见东方靖玄站在魏虔身边,忙止住话茬。
“明兄,先别说话,你气虚血弱,先喝下这鸡汤暖暖身子。”
“多谢兄台。”魏明许是饿了,感激的看了东方靖玄一眼,接过热汤就一饮而尽,脸色一下子红润了许多,东方靖玄见他虽是身材瘦弱,却生的眉清目秀,竟比乃父魏虔更加俊美。
“明儿,这是陈书彦,正是你先前救下的那个人。”东方靖玄忙向魏明施礼致谢,魏明扶住了他,笑道:“举手之劳,陈兄不必介怀。”
“明儿,书彦是谦谦君子,你不必讳言,赶紧说说少儿现在到底身在何处?”
据魏明所说,魏少儿被一群月氏人掳走了,他曾乔装混入月氏商队想营救魏少儿,却不幸行藏被人发现,遭人追杀,只能狼狈地沿着黑河逃了回来。
魏虔闻言无力的坐倒在榻上,半晌也没说话,东方靖玄心下难忍,沉声道:“若是找到月氏国去,明兄有把握认出那家商队吗?”
魏明眉头一挑,肯定的说道:“可以。”
“书彦,月氏人定都在湟水流域的昭武城,要去那里得跨越无边的河西之地,这些年月氏人和匈奴人时常交兵大战,昭武城附近危险重重,老夫绝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不瞒魏叔,小子自幼孤苦,倍感孤独,后来我妻儿也惨遭贼人杀害,我的心早就死了,遂跳崖自尽,天可怜见让我遇到你们,我才体会到家人的温暖,如今我已视你们为亲人,因此才决意找回少儿妹子,让我们一家团圆,阿图罗这孩子不能也没了母亲…”
“既如此我也不说别的了,但书彦你绝不可抱必死之心,我们救起你时,你满身伤痕,创口无数,手中却紧紧握着那把玉佩,我知道你定是受了巨大的打击才选择坠崖而亡的,不过既然求死不成,说明上天另有安排,你千万不可再犯糊涂…”
“小子定会谨记叔父的教诲,不再寻死,等找到少儿后我们一道回来,一起在这里好好生活…”
魏明歇息了几日,身体已渐渐复原,这天二人辞别魏虔和阿图罗,踏上了西去月氏国的征途…
魏明给东方靖玄服下了一种奇异的草药,此药服下后皮肤会变得粗糙些,更像是饱经风霜的河西人氏,这样就省去了路上的很多麻烦,两人用猎获的野味跟羌人换了两匹纯种的良马,便横绝大漠,往西狂奔去了。
“明兄,天色渐晚,今晚我们宿在何处呢?”
“大漠中风云变化莫测,危险重重,我们要找到水源才好,不然很是麻烦,要是…”
“明兄你快看那边。”
魏明冲着东方靖玄所指的方向看去,见十里外的地方,炊烟袅袅,显然是有人在烹制晚膳。二人对视一眼,便纵马冲了上去。
“什么人?站住,再往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两人纵马刚到炊烟前百余步时,突然一支带着劲风的羽翎箭呼啸着从他们耳边刺过,远处一人冲着手持弯弓朝他们大声呵斥道。
二人忙翻身下马,魏明打量了下对面的人,凄声道:“壮士息怒,我们是月氏的客商,因为遭到匈奴贼子劫掠,和伙伴失散了,又困又饿,想借宝地歇一晚,免得晚上被野兽吞食了…”
这时,放箭的汉子已到了近前,他披着长发,古铜的脸上一对虎目炯炯有神,方鼻阔口,警惕着扫视了二人一番,冷言道:“看你说话不似月氏人,且样貌古怪,定不是好人,快滚,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魏明可怜巴巴地跟汉子诉说一番,却见汉子冷若冰霜,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好奇地打量着一旁的东方靖玄,这时却听见身后有人说道:“阿剌迦,就让他们在那一侧歇息一晚吧,一样也是被匈奴人欺辱的可怜人。”
阿剌迦恶狠狠地瞪了魏明一眼,嘟囔了几声,指着一旁的火堆说道:“滚去那边的毡帐。”
二人感谢一番,退向一侧,东方靖玄在毡帐里用了些烤炙的嫩肉,喝了些马奶,见魏明冲着毡帐的缝隙好奇地打量着不远处的大帐,遂问道:“明兄,你看什么呢?”
魏明转过身子,坐在东方靖玄对面,若有所思地低声道:“这些人不简单。”
东方靖玄一愣,问道:“什么?”
魏明失笑道:“我是说这伙人大有来头,很可能是月氏的贵族,看他们的衣着和护卫的数量就可以知道,若是能和他们一道的话,将来找寻少儿或许大有裨益。”
东方靖玄皱眉道:“对方似乎戒心很重,我们要是硬贴着人家,很可能会适得其反,遭他们怀疑,那就得不偿失了。”
魏明叹了摇了摇头,不再言语,东方靖玄宽慰道:“老兄莫要泄气,我们靠自己也一样可以办得到的,夜了,早点歇息,明日还得赶路呢。”
次日,东方靖玄睁开双目时发现红日已正当头,四周的毡帐早已不见,除了一堆堆的灰烬,“他们”没有遗留下任何痕迹。他喝了一口水,猛地起身向外看去,见骏马仍在大树下休憩着,遂如释重负的缓了一口气,魏明“唉吆”一声也醒转过来,喝了些马奶,怒骂道:“可恶,竟然着了他们的道…”
东方靖玄这才会意,原来昨晚用过的饭食中竟有“文章”,他拍了拍魏明的肩膀,说道:“明兄息怒,他们只是不想被我们发现踪迹罢了,若是他们往膳食中放点毒,我们哪还有命在呢?况且,马也在呢,他们也只是防备罢了,并无害人之心…”
魏明点头称是,二人草草用些干肉,便继续赶路了。不知走了多久,二人发现前面的土丘上倒着一人,满身是血,嘴唇干裂,已是奄奄一息,二人把他小心的翻过来,东方靖玄仔细一看竟是昨晚的月氏人中的一名女婢,正是她送来的伴有迷药的嫩肉。
魏明给她灌了一口水,女婢悠悠醒转,见是他们二人,脸上很不自然,东方靖玄知她心思,遂道:“好些了吗?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女婢见二人并未责怪她,遂怯生生地答道:“我们遇到敌人了,请二位前去救我们家主人,我乌云珠愿世代为你们的奴仆…”
魏明打断了她,问道:“还是给你先治伤要紧,看你满身是血。”
乌云珠脱下外袍,抓着魏明的大手说道:“这不是我的血,我没事,快跟我去,求你们了。”魏明不再迟疑,一把将乌云珠扯上马背,和东方靖玄向西北追去了。
三人追到了一处绿洲前时,明月已挂上山头,借着月光看去,见山脚下驻扎着一伙人,正坐在火堆前大声谈笑着,却见不到任何月氏人的影子,乌云珠突然叫道:“快看,那是我们主人的座驾,绝不会错。他们肯定被抓起来了,快去救他们啊。”
魏明一把捂住她的小嘴,冷静地说道:“别急,先看看再说。”乌云珠朝东方靖玄投以求助的目光,见东方靖玄也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山下的毡帐,根本没注意到她,她焦急难忍,刚想说话时,却听见一声惨嚎声传来,东方靖玄和魏明对视一眼,都听出来那是阿剌迦的声音。
三人悄悄的计议一番,便向山下的毡帐悄悄摸去。东方靖玄手持着短刃,附耳在山包近前的一座毡帐前,却是听不见任何动静,突然一声女子的呼救声传来,他下意识地向左侧移去,见这个毡帐比别的更大、更豪华,却是四周没有守卫。
“呼衍宗楚,你这条饿狼,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侮辱。”
“哈哈,小美人性子挺烈的,今日我要定你了,活的死的都成,谁让你逃了出来,害老子受这么大罪,啧啧,真是个仙子…”
东方靖玄生平最恨欺辱妇孺的恶人,他义愤填膺,匍匐着钻进了大帐之内,昏暗的灯光下东方靖玄看见一个身材壮硕的匈奴人正压在一个少女身上,少女身上的衣物大半已被撕扯掉了,露出了修长的双腿和雪白的臂膀…
匈奴人正粗暴地用手扯她的胸衣,少女死死护着前胸,眼中泪水溢溢而出,匈奴人大骂一声突然扬起手臂,打了少女一巴掌,少女嘴角流血,刚要大呼,却扫见了一旁的东方靖玄,眼中满是惊讶和期待,东方靖玄示意她噤声,倏地站起身子,一把拽过匈奴人,右手铁拳直击在他的面门之上,那人看了东方靖玄一眼,口鼻冒血,便颓然倒地,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