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少帝,东方靖玄真是舒了一口气,他告病在府内休养了数日,好好将息了一番。
这天刚用过午膳在给吕姝儿写信,却接到了刘心妍寄来的信栈,回京城后一直在为少帝的事情奔波,却是忽略了这位敏感的爱人,他匆匆展开信栈,略一阅览便心若刀割,失了魂儿…
东方靖玄匆忙打马来到夏侯忠府内,通过夏侯忠的夫人刘玉漱相约才把刘心妍请到了夏侯忠的侯府内,夏侯忠的夫人刘玉漱是宗正刘郢客的女儿,她和吕姝儿是堂姐妹,刘郢客自然不会阻拦她们姐妹相见,不然若是东方靖玄登门拜访,恐怕会吃他的闭门羹,何况现在如此微妙的情势下。
两个备受相似之苦的恋人在室内紧紧相拥着,东方靖玄抚着刘心妍日渐憔悴的面庞,心疼道:“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只要你还要我,别的什么我都不怕。”这句话她已经对东方靖玄说过好几次了,东方靖玄闻言一凛,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蛮腰。
“是不是宗正大人不让你出府,我不在长安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你在洛阳时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刘心妍娇躯猛震,咬着红润的唇皮摇了摇头,却不言语,东方靖玄细牙紧咬,誓言道:“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谁也不能把你抢走。”
“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嫁,夫君,只要你不负我,我必和你死生相依。”
“嗯,妍儿,我也是。”
甜蜜而短暂的温存后,刘心妍终是无奈的离开了,夏侯忠见东方靖玄怅然若失的看着刘心妍逐渐远去的车驾,劝诫说道:“东方你要多留心,刘章兄弟似乎在谋划什么,尤其是刘兴居,此子心肠狠毒,远超刘章,对你更是嫉恨尤甚,我曾亲耳听到他蛊惑刘章说‘兄长你艰苦跋涉冒死翻越阴山,从背后袭击嵇粥才使我军河套之战得胜,而功劳却尽归东方靖玄所有,这公平吗?东方靖玄他不是还曾誓言要助我刘氏安定朝廷,如今却与吕氏关系日益亲密,可见其无信义,此人文武双全、智谋超群,他若在朝,我等皆无出头之日,况且他掌控南北军权,兵卫和郎卫多其旧部,一旦宫中有变故,我等根本无法调动军队,又如何抵御住他?’”
夏侯忠见东方靖玄神色严峻,继续说道:“刘章兄弟似乎要利用刘心妍做些文章,你一定要有所防备。”
东方靖玄回府后思虑再三,决定前去试探一番,遂用罢晚膳后驱车前去朱虚侯府见刘章兄弟。他心中其实惴惴不安,已经数月未曾与刘章好好叙谈过了,不知道他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正品着香茗思索时,刘章已迎了出来,和东方靖玄亲热地握手致意,他神采奕奕,热情如故,东方靖玄却感到莫名的生疏,两人间那种亲密无间的信任似乎一夜之间再也找不回了,想到这里心里很是难受,不自主地刚要挣脱手掌时,刘章率先放开了他。
“老兄远道归来,我应当前去拜会你的,不想你竟屈尊造访,真是让我感动。”他黑色的瞳仁中散发出柔和的神光,英气勃勃的容颜上满是笑意,东方靖玄却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以捉摸透他的心思了。
“你我出生入死多年,情同手足,不想一晃半年多时间竟是连话也没说上几句,关系越来越疏远了,京城中甚至流言说你我关系失和,已是势同水火…”
“这是小人之心,你我兄弟情谊深厚,何必在意这些闲言碎语呢?”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说实话,今日我擅访檀府,是有事想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老兄有事但说无妨,小弟定当尽力而为。”
东方靖玄见刘章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略一犹豫轻声说道:“我长年征战,贱体颇为困倦,如今国中四境安宁,因此我想请辞官位,回到封国去过平淡的生活,只是妍儿…”
刘章眼中闪过惊讶和怀疑的神色,笑道:“以老兄你如今的声威和太皇太后的宠幸,有何事不可办妥的?”
东方靖玄苦笑一声,叹道:“如今老兄你也要挖苦我麽?若是从前的话,你肯定会先劝我谨慎从事,以免吕氏生疑,宗亲震怒,日后步履维艰,可如今…”
刘章闻言虎躯一震,尴尬地说道:“老兄你别多心,我绝无此意,不瞒你说今日妍儿去长兴侯府,还是我说服宗正的,不然他不会让妍儿出门的。”
东方靖玄将信将疑,又道:“我听说马上要有宗室女往匈奴和亲,我担心妍儿在长安会有不测之险,想过些日子带她回荥阳那边,不知老兄能否助我一臂之力呢?”
刘章略一怔,笑道:“这些日子宗正夫人贵体微恙,恐怕要迟些日子,到时候我定会助妍儿和你一道离开长安。”
东方靖玄胸口一阵酸楚,其实今日他已从刘心妍口中得知,上次把刘心妍从荥阳”诓”回去其实是刘兴居的计策,宗正刘郢客的夫人根本就没有什么病症,刘心妍回长安后就被强行幽禁在府中,刘兴居不住的劝她和东方靖玄一刀两断,而刘章也是一直听之任之…
其实他猜到了刘章是不会答应的,只是试探下他罢了,既然他们能费尽心机将已经东归的刘心妍骗回长安,那又岂会再让她“走上歧路”呢?
东方靖玄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刘章一眼,不愿再和他浪费唇舌,虚与委蛇了一番便草草告辞出来,走出朱虚侯府的那一刻,东方靖玄知道此后和刘章再无以前的肝胆相照的信任了…他纵马狂奔回到将军府内,端起一坛吕后御赐的美酒,咕噜咕噜的一饮而尽,是夜,东方靖玄酩酊大醉…
次日,东方靖玄宿醉未醒正酣睡时,门外响起了五郎浑厚的嗓音:“大哥,宫中内侍来请大哥入朝议政。”
东方靖玄迷迷糊糊的洗漱罢,用了秀英做的药膳后,便同内侍乘着宫中的车驾来到了皇宫中。
内侍直接驱车到了长乐宫,东方靖玄被搀扶着下了御车,没想到一阵凉风袭来,突然腹中一片翻滚,忍不住呕吐起来,内侍们正手忙脚乱地侍奉时,却听旁边有人说道:“没用的东西,快扶上将军先到偏殿歇息,熬些热汤,把医倌召过来侍候。”
“谨遵大王教旨。”内侍们慌张的跑开了,东方靖玄舒了口气,见吕禄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边了,他忙准备起身行礼,却是脑袋胀的生疼说不出话来,吕禄和从人一道扶起他到了一旁的偏殿之内坐定。
不一时,东方靖玄用过医倌开的药膳后,出了一身热汗,终于轻松了许多,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见吕禄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忙告罪行礼,吕禄哈哈一笑,说道:“梦竹你平时总是正襟危坐,怎么今天这么不修边幅,满嘴酒气的就进了皇宫?”
“王叔见谅,靖玄失礼了…”
“一家人不必这么客套,日后还是少饮酒,对身子不好。纵是想念姝儿也不能这样,辰逸他过几日就回来了,我已经去信给他,让他和姝儿一道返京,省的你整天牵肠挂肚的。”
“王叔虑的周全,靖玄谢过了。”
“好了,再用些热汤暖暖肚腹,该去议事了,众位公卿应该都到了…”
“我这样子怕去冲撞了御驾,还请王叔替我向太皇太后告罪,我回府去了。”
“这可不行啊,匈奴使者来了,军国大事,你这上将军怎能缺席,再说匈奴人对你很是忌惮,你去了对我们大大有利,就不怕匈奴人狮子大开口了。”
“议和不是结束了麽?匈奴人还来干什么?”
“是来接冒顿的王妃的,只是不知道为何突然早了这么些天?”
东方靖玄闻言一怔,大为震惊,急道:“哪是谁人?”
吕禄不假思索道:“原来已经拟好了是长沙王的义女刘颖,却未想到刘颖突患重病,已入膏肓,所以必须换人了,前几天我们一直在商议,还没有定论。”
东方靖玄想到刘章曾故意安排刘心妍和塔布托相见的事,心猛地一紧,正惴惴不安时,已到了大殿内。
大殿内诸公卿正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着,东方靖玄入席坐定之后,还没顾上和一旁的夏侯忠、刘章等人寒暄几句,就见吕后和少帝刘弘已联袂步入殿内,众人忙起身参拜。
“太皇太后,匈奴使者已经于前日抵达长安,一来庆贺新帝登基,送上贺礼;二来则是为迎娶长沙公主,可刘颖突染恶疾,不能成行,眼下新王妃人选亟需选定,请太皇太后圣裁。”审食其迈出班列,高声奏道。
吕后目光如炬地环视四周,问道:“宗正,眼下宗室中可有其他适婚女子,可替代长沙王女刘颖的?”
刘郢客躬身奏道:“先淮南王女刘淼、琅琊王幼女刘琰、吴王之女刘莉都是尚未婚配,可为遴选之人。”
审食其冷笑道:“宗正大人可真会挑,据本相所知,你家的小女刘奕、先齐王的幼女刘心妍也是尚未婚配吧,你怎可如此趋利避害、搪塞朝政?”
刘郢客老脸一红,强压怒火说道:“多承左丞相挂心了,臣的幼女刘奕和外甥刘心妍都已是许有人家了,自然是不在和亲人选之列。”
审食其满脸质疑的追问道:“宗正不是为了敷衍我等才这么说的吧?”
刘郢客表情复杂的看了看东方靖玄,辩解道:“老夫岂是这等卑鄙小人,臣女已于御史大夫之子结亲,数月前婚事已确定下来了,此事太尉、右丞相皆可为证,至于心妍她…她也是有了归属。”
吕产似是轻描淡写的问道:“本王听说心妍翁主现在还在长安城中,不知其未来夫君却是何人哪?”
刘章见刘郢客面露难色,垂头不语,遂笑着答道:“回禀太皇太后,舍妹早年在国中时已与娘舅驷家的表哥驷冲有了婚约,此事齐国之中人人皆知,吕王若是不信,可向他人求证。”
东方靖玄闻言脑袋“嗡嗡”一片轰鸣,半晌都未回过神来,混沌一片,心脏狂跳不已,双手也不由自主的剧烈颤抖起来,当他向刘章投去问询的目光时,却看见刘章用手蘸水在小几之上写了个大大的“假”字,他心神略定,半信半疑间,夏侯忠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说道:“东方,醒醒神,大家都在看你呢。”
东方靖玄闻言才知道自己竟不小心将酒樽打翻了,美酒撒满了小几,他借着内侍收拾残渍的功夫,用余光扫去,见吕产正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而汉室勋旧们也是表情各异,周勃、灌婴面色如常,陈平却是面露忧色…
“靖玄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御座上的吕后也看出了东方靖玄的异状,关切的问道。
“回禀太皇太后,梦竹他是旧疾复发,今早到宫中时就已是有些不适,臣照顾他用了些药膳,才勉力到殿中议事的。”赵王吕禄看了东方靖玄一眼,替他打圆场道。
“哦,既如此,那就该早点回府歇息,食其你传几名医倌和靖玄一道回去,多用些灵药,他也是快做父亲的人了,日子还长着,得把身子调养好,要不然姝儿这丫头母子两将来也不好过。”
“臣领旨。”
东方靖玄谢恩后,慢慢的走出大殿,周勃、灌婴、任敖等人都脸色不善,双目喷火的看着他,显然吕姝儿有孕这消息已深深地震惊了他们,也使得东方靖玄日后的处境更加的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