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北军军营,东方靖玄略一思索,遂打马直驱朱虚侯府,刘章毕竟是他的部下和“老友”,于情于理他也该前去探望一番。
没想到一踏进府门,便见到了奸徒刘兴居,他眼中射出阴狠的光,和东方靖玄施礼问候罢,笑道:“上将军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我带上将军去见兄长,请随我来…”
东方靖玄对他真是厌恶到了极点,遂出言讥讽道:“东牟侯好手段啊,兵不血刃便除了两劲敌…”
刘兴居猛地停住脚步,左手已握住了腰间的佩剑,他声音冰冷道:“上将军是什么意思?”
东方靖玄挥退田氏兄弟,淡淡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劝解侯爷要适可而止,朱虚侯他可是你的兄长…”
刘兴居闻言浑身剧震,神色慌乱道:“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上将军说这话究竟何意?”
东方靖玄道:“侯爷真是贵人多忘事,要知道天理昭彰,很多事你未必就能瞒天过海…”
刘兴居狠狠地咬牙道:“上将军的教诲刘兴居记下了,不过鄙人奉劝你还是顾好自己就是,营丘翁主早已是驷家之人,而上将军却将其强留府中,似有淫人妻子之嫌,如此做派难道上将军心中就那么坦荡麽?!”
东方靖玄淡淡道:“我和营丘翁主的婚事我早已奏之太皇太后,不日便有诏令恩旨下来…”
刘兴居被他反将一军,一脸不甘心地惊道:“什么?你就不担心麽?你…”
东方靖玄往他跟前凑了两步,小声说道:“我已做好十足准备,和阁下一决雌雄,他日你我新仇旧恨一起清算,一件件、一桩桩,我东方靖玄至今都铭记于心…”言罢,再不理睬刘兴居,和田氏兄弟大踏步地向刘章的寝间走去…
此刻刘章正躺在榻上休息,见到东方靖玄悄然入府,显得有些惊讶和感动,挣扎着便要坐起身子来,东方靖玄扶起他道:“老兄,好些没有?”
刘章道:“徐晟,你退下去,我和上将军有话说,不许任何人打扰,明白吗?”
东方靖玄也挥退了田氏兄弟,刘章说道:“不想到被老兄你说中了,我刘章几乎死在了自己的骨肉兄弟之手。”
东方靖玄默然无语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令弟野心之大让人侧目,兄台是聪睿之人,不可能没有感觉,只是你不相信他真的会对你下手是了。”
刘章苦笑道:“没想到我刘章曾有负于你,最后却是你救了我一命,世事无常,真是太讽刺了。”
东方靖玄宽慰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兄台还需振作起来,依我之见,东牟侯日后恐会为夺帝位而祸乱天下,此事极为可虑…”
刘章点了点头,说道:“老兄今日来的意思我非常明白,请你放心,我刘章与你的约定此生绝不敢忘。”
才刚刚踏进府门,刘心妍和卓玛伊娜便一脸焦急地迎了上来,东方靖玄不用问也知吕姝儿毕竟因为昨夜之事大受打击,有些意志消沉,他安抚了两女一番,悄悄地向吕姝儿的内间走去,远远便看见月英和春莹两女一脸愁容地站在门外,见他过来,月英叹道:“姐姐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也不出门,哎…”
东方靖玄拍了拍两女的肩膀示意她们退下,他轻轻地走了进去,抹黑爬上了软榻,吕姝儿不待他说话便娇躯颤抖着钻进了他的怀里,轻声哭泣着,东方靖玄心如刀割,轻声抚慰道:“姝儿,你别太伤心,大家都很担心你。”
吕姝儿哭了好一会才止住声来,呜咽道:“我好怕,夫君,我真的好怕啊…”
东方靖玄心中更是自责,他很后悔自己一念之差把心肠娇弱的妻子带到乱象丛生的长安来,让她经历亲人死去的痛苦与煎熬,最残忍无助的事实是无论发生何事她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自从吕台去世、吕姝儿与他成亲之后,东方靖玄明显的感觉到原来果决坚强还有些刁蛮的吕姝儿变得越来越温柔可人,却也越来越脆弱了,尤其在上郡遇袭之后,骤逢大变、初为人母的她更加的经不起什么风波了,东方靖玄深切地感到她内心的不安与惶恐,而他现在已是爱妻最坚实的后盾和依靠,她所遗失掉的一切关怀和宠爱,他都必须一点点地弥补给她,这是他所能做的全部。
想到这里,东方靖玄强打精神,将爱妻抱了起来,柔声道:“已经发生的无法挽回,我们只能向前看,请贤妻相信我,我会尽力保全其他人的,相信我…”吕姝儿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嗯咛着答应了一声,东方靖玄又道:“我们一起去沐浴更衣,然后和大家一起去用晚膳,伊娜、心妍她们都很担心你…静怡也很想念你,好吗,姝儿?”
次日,东方靖玄特意带吕姝儿一起参加了吕鸿煊的丧礼,紧接着便又传来了一个噩耗,吕辰逸右腿伤势极重,很可能会残废了,东方靖玄吃了一惊,丧仪后便直驱吕辰逸府邸前去探望他。
因为吕氏族人都在忙碌吕鸿煊的葬仪,所以吕府中很冷清,东方靖玄和吕姝儿、田氏兄弟等人直抵吕辰逸的居所,这位吕族悍将显得十分消沉,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天空发呆。
东方靖玄小声道:“吕兄…”吕辰逸回过神来,勉强的挤出一丝微笑道:“老兄来了,快请坐,我腿…不方便,就不施礼了,请见谅。哦,悠然妹子,你也来了,你们几位也请坐吧,别客气。”
吕姝儿看着他右腿之上缠着的厚厚纱布,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却是强忍着没哭出声来,东方靖玄握紧她的柔荑,说道:“兄台有什么打算麽?”
一直以来东方靖玄对吕辰逸是有好感的,这位精明强干的吕氏青年是吕氏的中流砥柱,是崇尚奢侈生活的外戚中的异类,是吕族中硕果仅存的少数几个可以带兵征战的人才,虽然他也有野心,但是却算得上是个正直的人,他和吕产、刘兴居这等不择手段之人不可同日而语。因此见他落到这般下场,东方靖玄很是不忍,他想施以援手,给吕辰逸一些帮助。
吕辰逸叹了口气,说道:“我是个将军,如果不能骑马作战的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听鲁王说齐地那边有几个医道超绝的人,或许可以施救,但是他们隐居深山,不愿出世,所以我打算尽快跟鲁王去那边寻访他们,希望能有所帮助…”
东方靖玄将信将疑,说道:“鲁国与齐国相近,老兄你真是去求医问药的麽?”
吕辰逸眼中闪过一丝懊丧之色,尴尬的一笑道:“自然是,若是寻仇那也得伤势痊愈了才成,否则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东方靖玄之所以有如此之问,是因为他已暗地吩咐属下远赴吕国保护吕姝儿的兄长吕徵,因为他知道日后一旦刘氏兄弟有什么动作的话,那齐国大军定然会拔掉吕国这个西进途中的楔子,那个时候吕国的诸吕之人定然难逃厄运,更遑论与齐国近在咫尺的鲁国诸人,而此时吕辰逸要远赴鲁国,怎能不让东方靖玄怀疑呢?
吕姝儿却显得很替吕辰逸开心,她觉得让吕辰逸远离长安城这个是非之地最起码会免了生死之忧,她关心则乱,忘了吕辰逸可能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叙谈了一会,东方靖玄见吕辰逸去意已绝,也没有多说什么,又叮嘱了几句便和吕姝儿等人退了下去…
几人一走,吕辰逸的脸色凝重道:“此人太厉害了,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太可怕了…”
帐幕摆动,一人阔步走了出来,附言道:“将军所言甚至,东方靖玄洞察先机,却是心智过人。”
吕辰逸沉声道:“召平传来的消息称齐国这两年动作频繁,很不安分,我必须过去助他,古兄留在此地定要倍加小心,无论如何要设法护住族人的安全,如此便不枉你我相交一场了,拜托了。”
说话之人正是古正秋,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说道:“大将军放心,末将必会和薛兄、赵兄一道共保吕家平安。”
吕辰逸生性豁达,不善作伪,他不知道这个数年来一直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古正秋并不是如他表现的那般忠勇,多年来他逆来顺受委身在吕氏手下,也绝不是为了报答吕产和吕辰逸的知遇之恩,他有自己的勃勃野心,他绝不是个任人摆布的棋子,事实上他心中有自己的盘算,绝不是为了吕氏做棋子,他隐藏着、等待着,准备在最合适的时候发动致命的一击,正中敌人的要害,从而实现自己的目标,而这一切吕辰逸乃至吕产都蒙在鼓里…
很快,东方靖玄便受到了两道诏旨,一道是吕后的恩旨,正式将营丘翁主刘心妍赐婚于他,并加封为营丘公主,而另一道诏旨则是拜赵王吕禄为中尉,掌控北军,同时有几个新面孔也进了南军之中,负责长乐宫和未央宫的卫戍之责。
东方靖玄喜忧参半,先选定了与刘心妍举行婚礼日子,夜深之后才秘密与王浚、梁玉健、田氏兄弟等人商议吕后的第二道谕旨,梁玉健率先道:“赵王吕禄素不知兵,根本不懂军旅之事,太皇太后却以他为主将控制数万北军不知有何谋划?”
东方靖玄道:“应该是赵王为虚,吕王为实,吕氏骤然被砍掉两条臂膀,他们定然要有所行动,这也是在意料之中。”
田光道:“北军本就是吕氏所控,如今只是换了两王亲统而已,似乎没什么变化。”
王浚道:“非也,先前吕辰逸勇武豁达,无论何事都不会太过忤逆主公,而如今赵王亲领北军却会有所不同,他曾与主公有过秘议,态度模棱两可,十分暧昧,因此我怕关键时刻他会使主公有所犹疑,无法当机立断做出决定,错失时机,此深为可虑。”
田熙叹道:“吕产其人对主公心性了若指掌,步步紧逼,不给我们丝毫喘息之机,其心肠可谓歹毒。”
东方靖玄也是深有体会,他说道:“明日进宫谢恩之际,我再探探太皇太后的口风,看看她怎么说?”
梁玉健笑道:“主公怎么忘了,太皇太后明日起要去离宫休养些时日,还下令诸王侯不必进宫陛辞,晚上冯轩传旨时不是还特地叮嘱主公不必进宫谢恩的麽?”
东方靖玄自知的一笑,心中却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吕后在特意躲着他似的,但却也没有多想。
正旦过去了,诸王侯先后要返回藩国,东方靖玄为了不使人起疑也没有给刘恒送行,只是给他秘密去了封信,没想到刘恒竟深夜来到了他的府邸,两兄弟在密室中坐定,东方靖玄感动道:“恒弟有心了,这么晚还来跟我道别…”
刘恒热切地看了东方靖玄一眼,说道:“变乱将起,小弟心中很是担心兄长,总觉得有些不安,必须来见兄长一趟。”
东方靖玄点头道:“这种情势我心中早有准备,虽然事变仓促,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失了分寸,恒弟不必担心。”
刘恒道:“兄长的本领我毫不担忧,说实话就算刘吕对你群起攻之,我也自信兄长可秋风扫落叶般荡平他们,我只是担心你心肠偏软,容易上当…要知道此刻三位嫂夫人都在长安,敌人若是利用他们做文章的话会很麻烦,兄长务必要多加小心。”
东方靖玄神色一凛,郑重的点了点头,刘恒又道:“我从张武的麾下挑选了些亲兵给你,专职负责府中的护卫,兄长放心,他们都是值得托付性命的人,绝对忠心。”
东方靖玄点头答应了,刘恒站起身子,不舍地说道:“兄长要多加保重啊,若是事情有所不妥,请你立刻来我代国,我会安排人在荥阳附近,若有变故立刻将陈叔和齐姨接到晋阳去,无论何时你我都是一辈子的亲人,我和母后随时欢迎你回来…”
诸王先后离京,使得京城顿时安静了不少,东方靖玄严密地监控着南北军的动向,使得局面出现了令人惊讶的平静,大家各司其职,月余之内竟然没有出现任何争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