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没多久,宫中便传来了太皇太后病重的噩耗,东方靖玄闻讯后连夜率人向皇宫赶去,此时吕后已经不省人事了,诸位公卿重臣都一脸不安地在宫外等候着,东方靖玄和众人见礼毕,一把抓着从寝间出来的太医令,焦急地问道:“太皇太后怎么样了?”
太医令行色匆匆,只是摇头并不答话,吕产上前拍着东方靖玄的肩膀道:“靖玄,你冷静点,宫中所有太医都在此处了,我们静静等待便是。”
吕后已经好几天昏迷不醒了,临光侯吕嬃还有几个吕氏女眷日夜侍候在她身前,东方靖玄无法靠近前去见她一面,更是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府内众人见他忧心忡忡、寝食不安,不分日夜地守候在宫中等候消息,都是担忧不已,生怕他累倒了,这天吕姝儿哄骗他爱女陈静怡病倒了,他这才从皇宫中风尘仆仆地赶回府中…
一进府门却见陈静怡和阿图罗在一旁玩闹,他面有怒容,刚想发作却忍住了,和三位满脸关怀的爱妻叙谈几句便又欲转身离开,突然吕姝儿从身后抱住了他,他心肠一软,停下了脚步,这时候刘心妍和卓玛伊娜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肩膀,东方靖玄知道众位爱妻都是担忧他的身子,并没有什么恶意,他顺从地跟着温柔多情的妻子们躺到了软榻上,辗转反侧好久才沉沉睡去了…
等他醒来之时,已是次日的下午,经过一天多的休息,他觉得自己体力已完全恢复,精神倍增,他一跃而起跳下榻去,和月英、春莹两女谈笑着洗漱完毕,三位娇妻已将膳食给他备好了,东方靖玄也知道好多天没和妻子们一起用过饭了,他心中很是愧疚,因此笑着和妻婢们一起用过膳食,酒足饭饱之后东方靖玄悬心吕后安危,刚要辞别前往皇宫,梁玉健和王浚等人并肩走了进来。
东方靖玄有些讶异地对梁玉健道:“玉健,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府中,宫中…”
梁玉健与王浚对视一眼,沉声道:“主公,属下有机密事报告。”
东方靖玄被他严肃的神情怔住了,他和二人联袂来到密室之内坐定,东方靖玄急道:“玉健,出了什么事,快说。”
梁玉健神色不安地瞥了东方靖玄一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道:“在主公歇息的这一段时辰内,属下私下去探了太皇太后的寝宫…”
东方靖玄吃惊道:“什么??!!”
梁玉健被东方靖玄的高亢语气唬的头一低,顿时说不出话来,东方靖玄一脸震惊,略一顿后又叹声道:“私闯宫禁是死罪,玉健你久在宫中这些规矩不可能不懂,再者说你也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我想你该有其他的理由,若不然的话我想不出你这么做的原因来,好啦,有什么发现你快说吧,我不怪罪你便是…”
梁玉健和王浚对视一眼,猛地跪倒在地,动容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主公也,属下真是…”
东方靖玄上前扶起他来,说道:“你我胜似兄弟,不必说这些话了,我只是不愿你冒这种危险,不想你因为我再出什么意外不测,你明白吗?”
梁玉健点了点头,一旁的王浚开言说道:“其实此事玉健事先和我商量过,我觉得此事值得一试,所以才让他冒险前往,因此鄙人也有责任,主公恕罪。”
东方靖玄略一怔,诧异道:“哦,王兄竟然也知道,那我更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你冒险潜入太皇太后寝殿之内呢,快点说吧,我不会怪罪你们的。”
梁玉健这才开言道:“属下其实早就有些疑虑,虽然太皇太后的车驾是前几日才到皇宫的,但我心中觉得太皇太后好像始终都没有离开寝宫似的…”
东方靖玄惊道:“什么?”
梁玉健道:“自从吕鸿煊被诛之后,末将就暗自密切关注长乐宫的一举一动,经过一段时间观察我发现太皇太后出宫的那段日子里,太官署还是照例为太皇太后准备她惯用的药膳,因为此事非同小可我不敢声张,也没敢向你禀告…
后来,我巡夜之时无意间发现长乐宫门外禁卫人数竟然骤然多了一半,人人神情紧张如临大敌地戒备着,长乐宫中也是人头攒动,乱糟糟地一团,再后来便是宫中诏旨传下说太皇太后在回銮途中染疾,病势垂危…”
东方靖玄顿时明白了梁玉健地意思,他脸若寒霜道:“随着御驾前往离宫的张子卿、吕嬃等人都是吕氏一党,因此他们若是瞒天过海、掩人耳目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王浚和梁玉健对视一眼,说道:“主公所言甚是,正是因为太皇太后病重之后主公数日之内无缘得见圣驾,属下们担忧吕氏有什么阴谋会对主公不利,因此才先斩后奏夜探了太皇太后寝宫…”
东方靖玄点了点头,问道:“玉健,有什么收获麽?”
梁玉健沉声道:“属下昨夜设法混入寝宫之后,看见令人惊愕的一幕…”
东方靖玄心猛地一揪,强压下不安之心道:“说下去…”
梁玉健道:“属下看见太皇太后已是面如死灰,毫无生气,而皇宫中的太医一个也没有在御榻前,吕产、吕嬃、古正秋、张子卿还有几个吕氏心腹围坐一团,却根本没有施救的意思…”
梁玉健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东方靖玄心中又何曾没有这种疑虑呢,若是正常情况的话只要吕后尚有意识她是绝不至于回宫后一直不肯召见自己的,即使是昏迷不醒,也没有理由阻挡他探视啊,唯一可能的情况便是吕后已经仙逝,而诸吕对她的死讯隐而不发,显然是居心叵测,心怀鬼胎…
想到这里东方靖玄顿时脸色惨白,手不住地颤抖着,眼中也慢慢地流下热泪来,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只是胸腔剧烈地上下起伏着,长久以来吕后之于她亦母亦主,情感复杂而深厚,自己如今的无上荣宠和所得到的一切几乎都是吕后所赐,包括自己挚爱的妻子吕姝儿,吕后一定意义上填补了母亲田雪儿在他心中的位置,给了他急剧缺乏的关爱与呵护,此刻他发觉自己对吕后的关心之情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要深厚的多…
他终于支持不住跪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抠着地板的缝隙,口中发出低沉的哽咽声,闻之令人心碎,梁玉健上次见过他如此失落还是在上郡闻知吕姝儿“惨遭毒手”之时,而此刻府中娇妻爱子俱在,为了不使家人忧心,他生生地将悲愤之情压抑在心里,无法宣泄出来,而在上郡那时东方靖玄完全是痛不欲生,由此可见他此刻心中正在承受何等残酷的煎熬与折磨,两人浑身一震,忙快步上前扶住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他,半晌东方靖玄才止住哀伤,他慢慢地站起身子踱步到窗前,又神色如常地缓缓问道:“玉健,还有什么消息?”
梁玉健见他情绪恢复地如此之快,显得有些吃惊,他细牙紧咬,说道:“属下离得太远并没有听清他们具体说的什么,只是看见他们好像在起草诏令,后来赵王和鲁元公主突然深夜入宫,却是被阻在宫外,寝殿中有些混乱,属下就势逃了出来…”
东方靖玄讶道:“鲁元公主生性善良,素来不理政事,被诸吕排除在外尚说的通,可是赵王为何也没有…很是奇怪,莫非…”
王浚道:“赵王吕禄生性优柔寡断,胆小怯懦,因此诸吕要是利用太皇太后病危之际有什么不敬之举的话必然要将儿女情长的赵王吕禄挤出权力中枢,这或许就是他被定为北军中尉的另一原因吧…”
王浚所言甚是有理,东方靖玄却担心吕禄将自己和他密谈之事对吕产和盘托出了,细一想自己也没对吕禄说什么要紧之事,遂放下心来,又道:“若是太皇太后一直在宫中的话,诸吕为何假称太皇太后要出宫休养呢,有什么意义?”
王浚道:“原因恐怕有以下几个,其一就是阻断朝臣们进宫探望太皇太后,使刘氏诸王无法知晓太皇太后的身体近况,进而不敢轻举妄动,为他们诸吕谋变争取些时间;其二便是以动制静,假传诏令试探群臣的反应,方便他们日后行事…”
梁玉健道:“难怪这段时间不时有离宫传来的诏令过来,看着都是无关痛痒的人员调配,不引人注意,原来却另有深意…”
东方靖玄说道:“照王兄的意思,诸吕很快会有更大的动作…”
王浚点了点头,沉声道:“太皇太后既已薨逝,诸吕必然假传太皇太后的遗命,牢牢抓住军政大权,为谋乱之事做好铺垫。”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便想起了田熙浑厚的嗓音来:“主公,宫中有旨,传召你速速进宫…”
东方靖玄刚欲起身,王浚道:“主公谨记切莫在宫中忤逆诸吕之意,与他们起了争执,你不妨先顺着他们的意思,到时候我们在随机应变,和他们周旋…”
东方靖玄点头答应,换上侯服后和田氏兄弟、梁玉健等人向皇宫赶去,而王浚则调兵遣将,下令将军府全面戒备,准备迎接长安城即将到来的惊天动地的大变动…
刚刚抵达皇宫,东方靖玄驻足看去远远便见长乐宫前宫灯、幔帐、灵幡、旌旄白汪汪的一大片,心中已是一片迷惘混沌,只觉得天地宫殿浑浑茫茫,在旋转,在倒涌。直到殿前,两个人上前架住了他,才清醒了一点。
他定睛看去,左边是少府张子卿、右边是郎中令夏侯忠,两人都眼睛哭的红红的,夏侯忠手一扬便亲手将孝服白衫给他披在身上,东方靖玄直盯着匾额下的白幔素幛,身子在剧烈地颤抖着,一阵西风扑面而来,吹得灵幡哗哗直响,东方靖玄猛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他膝行至吕后的灵前,声音哽咽着哭泣道:“太皇太后,您…您怎么…这么就走了啊?!末将…还有…很多话…跟您说啊…,您醒一醒…醒一醒啊!…”
灵堂之中已是聚集了一大堆人,却是各怀心思,没有几个人真心是为吕后哭丧而来,东方靖玄情之所至,情绪已是低落到了极点,放声嚎啕大哭起来,他冠帽掉落,衣衫不整,形容极其惨淡,将灵堂之中的哀伤气氛烘托的更加浓烈…
好一会儿,赵王吕禄和左丞相审食其才一起上前将他搀扶起来,东方靖玄已是哭的双目红肿,胸膛抽的生疼,抬眼看见右丞相陈平和太尉周勃迎了上来,陈平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宽慰道:“上将军止哀,切莫伤了身子,我等是国家重臣稍时还有要事商议呢…”
天蒙蒙亮时,疲惫不堪地东方靖玄便被田熙唤醒,他匆匆起身来到宣室殿中议事。三公诸卿已是齐聚殿中,商议丧仪之事,众人刚给吕后拟定了谥号,正在议定扶灵往汉高帝的长陵的车驾、仪仗及护卫之事时,吕产和吕禄兄弟大步迈进殿中,众人面面相觑一脸的不知所措,只见吕产扫视了东方靖玄一眼,走到殿中央面南背北站定,高声道:“太皇太后有诏。”
东方靖玄心中一凛,和神色各异的众位公卿一道跪倒在地,吕产嘴角浮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高声道:“雉本秦国单父人氏,幼年随父谪居沛县以避仇敌,幸遇高帝而配与为妇,甘守清贫,善持家务。后天下大乱,高帝起兵举义,雉不幸被困,辗转秦楚,颠沛流离,然志比金坚,乃得苟还。
幸而高帝勇略,收拢民心,选贤任能,遂亡秦灭楚,一统九州,荡平天下。天下既定,雉蒙恩宠而忝居后位,统领后宫,诚心侍奉,然诸王不念恩德,恣意妄为,不尊圣意,荼毒百姓,雉佐高帝,诛淮阴,灭彭越,薄有寸功。
高帝山陵崩,惠帝既立,雉辅佐幼子,废族诛及‘妖言令',北和匈奴,稳定边境,轻徭薄赋,无为而治,与民休息,遂天下晏然。
奈何经年劳苦,诸病缠身,已是金石无用,命悬一线,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吾之将死,特授遗命于汝,吾死之后,随葬物品无需奢靡,金玉之物不可为用,使吾与高帝安眠长陵即可。”
吕产顿了顿,缓了一口气又继续道:“大丧之期,长安城纷乱之时,为保都城平安,稳定朝局,特拜吕王吕产为相国,总领朝政并都统南军守卫皇宫,赵王吕禄为上将军,掌控北军卫戍京城,原上将军东方靖玄拜为太傅,负责教导皇帝,另以吕禄幼女吕飞儿为皇后,陪伴圣驾左右,各国诸王侯赏赐黄金千斤,以示褒奖,朝廷公卿诸臣按官阶进行封赏,愿诸位戮力同心,共保大汉社稷,此诏。”
诏旨宣读完毕,朝臣们交头接耳,都窃窃私语,却并无人奉诏,都盯着上首的三公重臣,看他们如何表示。(相国之职在战国时期多称为“相邦”,汉朝取代秦朝之后,为了避汉高帝刘邦的讳,改称相国。汉初之时,由萧何任相国,萧何死后,曹参继任。是时汉惠帝刘盈在位,曹参“萧规曹随”使得朝廷相安无事,国势日强,曹参之后,吕后专权,为了防止权相掣肘,汉朝不再设立相国之职,而以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
东方靖玄脸色铁青,恨得牙直痒痒,他抬头看了吕产、吕禄一眼,不由地握紧了双拳,周勃和灌婴等人更是须发皆张,一脸的暴怒,陈平轻声对身侧的东方靖玄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可强为之,那是以卵击石。”
吕产见状刚要说话,却见东方靖玄率先一步和左丞相审食其几乎一起膝行至二吕身前高声呼喊道:“臣谨遵太皇太后遗旨。”
吕产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却见诸臣纷纷效仿跪倒在他面前,只有朱虚侯刘章、东牟侯刘兴居、上将军郦商、灌婴、御史大夫任敖等人仍跪在不远处,不说话也不奉诏表态,吕产暴喝道:“朱虚侯、东牟侯,你们敢不奉诏,是想造反麽?”
刘章却是仿佛没听他的话,也不理睬,只是神色讶异地看了东方靖玄一眼,稍时也屈身跪到了东方靖玄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