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阳休息了数日后,众人趁雨雪消融,轻车快马终于赶回了东方靖玄的封国—荥阳。
东方靖玄打量着封国内的民俗风貌,一眼的喜悦之色。才不过两月的光景,卓不凡和梁玉健便让整个荥阳城面目一新,国中百姓安居乐业,商贾络绎不凡,街市人头攒动,热闹异常却秩序井然。
暮色降临,侯府内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欢迎着自己主人的驾临。此刻东方靖玄正在内室和卓不凡、梁玉健商谈国中的事务,卓不凡早已去掉放荡不羁的做派,峨冠博带,一脸的严正之色,而梁玉健则是一贯的沉稳持重,不苟言笑。
“两位真是治世之才,想不到短短数月城中面貌便大为不同,吾心甚慰。既如此,来日我奏请陛下,推荐卓兄入朝为官,好为天下百姓多做些事,至于梁兄麽,做一国中尉那是绰绰有余。”东方靖玄品了口香茗,赞叹道。
“主公谬赞了,小将自幼追随你,只愿此生效于主公鞍前马下,绝无二心。”梁玉健微微一笑,声若洪钟道。
“梁兄所言甚是,我卓不凡也是如此打算,能为家乡父老尽些绵薄之力,我此生足矣,并不奢望封侯拜相。况且我这种放浪形骸的模样,也只有主公肯用我啦。”卓不凡放下酒樽,也出言附和道。
“如此的话,那真是屈才了…”
“主公就别给我等戴高帽了,我腹中那些墨水,自己心里有数,要不是王兄他们佐助,哪有这个本事呢?哦,差点忘了,我这就给主公引荐三位真正的大才。”
卓不凡言罢,招呼过一旁的侍从吩咐一声,不一时,就有三人鱼贯而入,迈进室内。东方靖玄借着灯光看去,见三人都是二十岁许年纪,左手边的两位长相十分相似,都是高瘦身材,一脸的书卷气,显然是谋士类型,第三位却是武将模样,他肩宽腰窄,身材健硕,眼中精光四射,不怒自威,腰中悬着一把沉甸甸的宝剑。
“鄙人王煦、鄙人王浚、鄙人周仲徳拜见侯爷。”
“诸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三人逊谢一番后入席就坐,东方靖玄笑道:“三位贤士肯屈就敝国造福我荥阳百姓,本侯深感荣幸,只是国中府库盈余颇低,恐是要委屈诸位了。”
王煦闻言眼中掠过一丝不悦,淡淡道:“素闻上将军仁义无双,我等才特来相投,想一展胸中抱负,若我等是贪图财货之人,大可去京城中王府做宾客,也是日进斗金,何苦再次虚耗光阴呢?”
王浚附和道:“我兄弟二人幼从名师,游历九州,想寻一明主辅佐之,遍览朝中诸王众卿,独上将军为其中翘楚,因此我们才跋涉千里从吴地赶到此处…”
东方靖玄闻言忙起身致歉,说道:“王兄高义,是鄙人失言,万勿见怪。”
王煦略一怔,满意地笑道:“人言上将军礼贤下士,儒雅翩翩,果非虚言。实不相瞒,我等已来荥阳数月之久了,从上将军甫进三川之地,再到发布招贤令,每件事我们兄弟都亲眼目睹…”
梁玉健问道:“看来王兄们是在观察我们值不值得你们辅助了?”
王浚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卓不凡嘻道:“看来我们是达到标准了,不然你们两个闷葫芦怎会耐不住寂寞出山呢…不过也多亏了你们,不然我就惹出大乱子了…”
王氏兄弟显然和他已经很是熟捻,闻言也不生气,只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东方靖玄讶道:“卓兄何出此言?”
卓不凡脸一红,歉声道:“今年年成不好,山南一带饥民甚多,我按照主公的吩咐拿出府库中的粮食前去救济,却不想粮食刚到地方便被劫掠一空,我见事态严重,就和梁兄带着官军前去查探,也是在那时遇到了周兄和王兄三人…”
梁玉健接着说道:“我们经过询问得知是从同样旱灾严重的颍川郡逃来的饥民所为,官军被打伤了好几个,末将一怒之下,便率官军攻打饥民盘踞的山丘,却被周兄设计击败了…”
周仲徳一脸的尴尬之色,忙跪倒在地拜道:“上将军明鉴,鄙人也是情急之下为了保护颍川的同乡,并不是真想与朝廷为敌,行大逆之事。”
东方靖玄心中一紧,梁玉健是他多年来一手调教出来的,行军布阵、骑射武艺都是一等一的,不想竟输给了周仲徳,此人真是不简单,感慨间忙扶起他道:“周兄不必如此,食色性也,若是连活下去都是问题的话,那做出什么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
周仲徳眼圈一红,感动道:“多谢上将军体谅,颍川郡今年遭遇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可恨郡守却无所作为,迟迟不见赈济,家兄联络几位好友前去郡守府进言,因郡守推三阻四而出言讥讽,被打成重伤…后来官军姗姗到来,却不是为了赈灾,而是要将我们赶出颍川,我等久居家土,不肯离去,便遭到毒打,家兄为了保护老幼还丢了性命…”
东方靖玄闻言面色铁青,银牙紧咬,狠声道:“岂有此理,我立刻上疏弹劾颍川郡守,让朝廷另选贤能。”
王煦叹了口气,说道:“罢免了他,新任郡守也不见得会和上将军一般的。”
东方靖玄默然无语,无奈地摇了摇头,周仲徳继续道:“到了荥阳,好歹是盼到了赈济,可因为我们是外郡灾民,没有资格领取赈灾粮食,我等悲愤交集,这才抢了粮食…”
王浚面色严峻,说道:“自古黎庶那个不是到了绝地退无可退才揭竿而起的,正所谓官逼民反也,陈涉就是例子…”
卓不凡说道:“要不是王兄二人及时阻止我们增兵弹压,独闯山丘说动周兄的话,几乎酿成了血案。此事我处理不当,愿意辞去县令一职,为王兄腾开位子。”
东方靖玄大手一挥,摇头道:“不必了,你还做你的荥阳令,王煦要去做成皋令,周兄去做县尉,王浚留在我身边做我的谋士,诸位认为如何?”
“我等谨遵主公安排。”
东方靖玄点点头,对王煦说道:“望王兄万事以百姓为先,轻徭薄赋,收复因为嬴秦的暴政苛法而失掉的民心,还成皋安宁。”
王煦答应一声,说道:“臣会立刻废除残忍的肉刑,主公赞同否?”
东方靖玄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既是成皋令,自然由你决断。”
王煦眼神中充满感激之色,慷慨激昂道:“有主公此话,臣保证三年之内成皋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说的好。来,本侯尽饮此樽,为诸位壮行。”
次日用过早膳,东方靖玄就下令让周仲徳带着百余人护送王煦前去成皋上任了,梁玉健从东方靖玄口中闻听母亲病重,忙请命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京城,偌大的侯府之内顿觉得冷清了少许。
因娇妻美婢共处一室说女儿家的私话,东方靖玄遂踱出厅来,漫无目的在府内游荡着,远远看见王浚站在府内的长廊下看着远处的雪景发怔,便笑着走了上去。
王浚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袍,交叉在背后的双手中紧握着一卷经书,他比起乃弟王煦来,更加的沉稳冷静,且善于观察,虽是平时不善言语,却往往能切中要害,一语中的,乃是难得的王佐之才。
“王兄,好有兴致。”
“哦,是主公啊,鄙人有礼了。”
“府里面你我平辈相交就可,不必这么客套。”
王浚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东方靖玄看着远处银装素裹的城市,叹道:“好美的雪景啊!”
“主公带着娇妻美眷回归封国,应是喜上眉梢才是,为何却眉宇之间的隐忧那么重?”
东方靖玄不妨王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略一怔,讪笑道:“王兄见笑了,我只是舟车劳顿,有些疲累罢了。”
“主公似是不信任鄙人,在此顾左右而言他,如此的话王浚告辞,算我看错人啦。”
“王兄息怒,鄙人却有难言之隐,如鲠在喉。”
“主公智谋超群,文武双全,深得圣宠,如今正是风头正劲,等闲事岂需主公如此伤神,而如今却是面色略显忧郁,鄙人猜想主公应是被‘情义’二字所累吧。”
王浚见东方靖玄默然无语,继续道:“主公你明事理、晓大义,却是在情感上有些顾此失彼、手忙脚乱,明明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却还是深陷其中。如今你已与夫人成婚,自然和吕氏休戚与共,又如何能期盼刘氏诸王对你信任如昔,安然迎娶齐国翁主?”
东方靖玄哀叹一声,茫然道:“确乎如此,王兄何以教我?”
王浚目光冷毅,低声说道:“我有三策,主公请思之。上策是立即舍弃官位和两位夫人远遁他乡,如此可安顿余生,主公你本身就不是贪恋权位和纵情享乐之徒,这应该是你最想要的结局;中策是远离朝政,静守成皋、荥阳,扼住关中咽喉,阻滞刘氏西进、吕氏东出,避免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下策则是在朝堂之中举步维艰的前行,与刘吕诸王虚与委蛇,以谋取最理想的结果。”
“王兄所言可谓是一语中的,奈何我心中羁绊太多,没法如此自如的抽身远遁,不然哪会等到今日呢,适才你所说的下策其实是我现在唯一可以选择的路了。”
“主公既已决断,那就要多做筹谋,鄙人当为主公的张子房,为你多加参赞。”
东方靖玄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时至今日,他总算是找到了一位料敌于先的智谋之士,自己手中的力量更加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