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荥阳,东方靖玄刚歇下脚和刘恒、薄太后、卓玛伊娜三人在厅中与喜出望外的吕姝儿等人饮茶谈笑,留守荥阳的宋昌匆匆地进到了内府之中,见礼入座后劈头说道:“营丘翁主的婚约暂缓了。”
刘恒一愣,随即不悦的皱眉说道:“婚嫁之事乃是女儿家终身大事,齐王岂能如此儿戏,齐国人有什么说法?”
宋昌道:“大王明鉴,前几日齐王的近臣袁穰到了荥阳,特地来向大王解释请罪,他说是驷钧的正妻骤然溘逝,婚约不得不暂缓下来,齐王也向长安和诸国重臣都派出了使者,臣以王太后凤体违和为由让袁穰在馆驿等待大王召见,大王明日得见一见他。”
东方靖玄垂头不语,思绪已经飘回到和刘心妍相见的那晚,此刻接到这消息真不知道是喜还是悲,正胡思乱想时吕姝儿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夫君,你在想什么呢?”
东方靖玄还未答话,却听刘恒道:“袁穰是先王兄的重臣,让他枯等数日有些不合适,我这就去见见他,看他怎么说,兄长你别着急,我料想心妍她不会有什么事的。”
东方靖玄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薄太后道:“梦竹,上郡之事后恒儿曾安排人手暗中保护心妍,虽然她在齐国受过驷钧父子的欺凌,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你放心好了,恒儿要去见袁穰了,你和妻儿陪我去后苑转转如何?”
东方靖玄满脸含笑地看了刘恒一眼算是感谢,刘恒眼风扫了薄太后一眼微微颔首称是,东方靖玄就知道这事是薄太后嘱咐刘恒所为的,她因为当年错过陈子轩之事抱憾终生,所以自然不愿刘心妍和东方靖玄从此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温暖的春日午后,薄太后和东方靖玄一前一后地徜徉在花草之间,轻声交谈着。吕姝儿和卓玛伊娜则带着陈静怡和阿图罗在一旁的水榭中和小静、小倩姐妹嬉戏玩闹着,不时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薄太后突然驻足停下,满目慈爱地注视不远处的温馨场面,颇有感触地说道:“梦竹,你虽说受了很多不该受的苦,不过老天待你也算不薄,这两个女孩都是万中挑一的,我和你父母亲都替你高兴,至于妍儿呢…”
东方靖玄知道薄太后素来对刘心妍喜爱有加,遂抢白道:“姨母的意思我明白,在我心中我一直很感恩上苍能让我此生遇到妍儿…”
薄太后微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姨母和心妍相处的时间更久一些,她的性子坚韧而敏感多疑,没有姝儿和伊娜那般容易相处,但是她骨子里是个很善良、乖巧的姑娘,她的身世你也知道,恐怕比你也强不了多少,所以你要多给她点耐心和机会,我不想看见你们相爱却无法相守,最后都抱憾终生。”
东方靖玄一脸坚定地点了点头,这时候刘恒和宋昌、张武三人联袂来到了近前,薄太后急道:“恒儿,袁穰怎么说的,心妍她人现在何处呢?”
刘恒道:“驷冲的夫人确是过世了,刚才我看到了发来的卟文,所以我得过去祭奠一番,心妍人也还在临淄。”
薄太后点头道:“可怜的心妍,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你去了后,要设法照拂她。”
刘恒点了点头,这时候宋昌插话谏言道:“大王是高帝之子,乃是当今齐王的叔父,身份高贵,屈尊前往吊唁恐是不妥吧,还请大王三思。”
刘恒摇头道:“宋兄有所不知,驷钧的夫人是宗室长姐,当年我和母亲在长安时受了她不少照顾,所以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拜祭下。”
薄太后讶道:“你这么一说为娘也想了起来,一转眼都十几年过去了,没想到她走的这么早…也罢,恒儿你带为娘的去一趟吧。”东方靖玄这才知道适才刘恒为何那么着急前去召见袁穰,原来是有这层缘故在里面。
刘恒转眼对东方靖玄拱手道:“小弟本打算和兄长一道去长安的,看来无法如愿了,那就有劳兄长一路保护母亲周全了。”
东方靖玄笑着说道:“恒弟客气了,你我兄弟,保护兰姨是我该做的事情,何必客气,只是你要一路小心才是。”
刘恒点了点头,又道:“我去临淄了会暗中探访心妍的下落,然后给你回信的,兄长你不要担心。”
汉朝以礼治国,最重孝道,因此丧仪颇为人们所看重。因此刘恒没敢多耽搁时日,二日后,便在张武和两千甲士的护送下向齐国出发了。
送走刘恒后,东方靖玄安排了荥阳侯府的诸多事物,满心不舍地将吕姝儿母子和自己父母亲的护卫事宜安排妥当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带着梁玉健、卓玛伊娜、王浚、乌云珠、阿图罗还有田光、田熙兄弟,扮作薄太后的侍卫和宋昌一道率领代国大军向长安进发。
宋昌为人持重,心思细腻,早就将行程报知沿途的各个郡县,因此大军行进的极其迅速,不到月余便抵达都城长安附近的戏城了。
东方靖玄知道朝廷依制会派出官员前来接薄太后的驾,但他身份特殊,此时绝不适合和薄太后一起在大道上行进,以免给别有用心的人看到,而给代王刘恒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事情。因此他言辞恳切地辞别薄太后,和自己的心腹诸人带着从荥阳侯府调来的一百余位对自己绝对忠诚的南军旧将,秘密从小道兼程向长安赶去。
诸人很快到了长安近郊,远远的都可以看见长安城巍巍的未央宫城了。东方靖玄见众人连续奔波数日,人困马乏,所以下令扎营休息,又派了两个曾经和夏侯忠十分熟络的手下前去禁军官署联络他,希望他派人来接应自己,不知怎么他总是心里不安,感觉会发生什么意外,但吕氏和刘氏的兵将他都信不过,时过境迁,两年的时光冲刷,他不知道会发生多少事情,而京中与他生死与共数次的夏侯忠是他心中最为可信的人。
东方靖玄见田氏兄弟和梁玉健都去探查了,这才放松地坐在卓玛伊娜身边,接过她递过的食物,慢慢的嚼了起来。
阿图罗啃着块山鸡翅膀,满嘴油光的说道:“父亲,你为何不带大娘和妹妹来京城啊,把他们留在荥阳多可怜。”
东方靖玄抚着他的头笑了笑还没说话,却听卓玛伊娜道:“书彦,以后再不准提起大娘和妹妹,谁问也不许说,知道吗?”
阿图罗嘟嘟嘴巴,满脸不情愿的应了一声,东方靖玄道:“没什么事的,伊娜你不必这么担忧。”
王浚突然走了过来,一脸不安地说道:“主公,请移贵步,鄙人有事和你商议。”
东方靖玄见卓玛伊娜晓事的将阿图罗带了开来,遂走到王浚身边问道:“出什么事了,王兄,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王浚小声道:“鄙人适才卜了一卦,卦象很凶险,而且我事先派到长安去打探的人也没有音信传来,因此我想劝主公明日返回戏城,奏明朝廷,然后等待大军前来接驾再一道返回京城。”
这是王浚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东方靖玄却想出其不意的前往长安,暗中探查下京中的形势,另外他又自恃消息封锁严密,不会有人知道自己返都的事,但是王浚通晓五行阴阳,谋略天下无匹,更是料事如神,因此他对王浚的本事也不敢怀疑,遂点头答应了一声。
二人正说话时,梁玉健气吁吁地跑了过来,说道:“主公、王兄,前面有情况。”不知何时,梁玉健也跟着王浚等人把东方靖玄唤作主公,他虽然不习惯,却也知道梁玉健一片赤诚,不好说什么。
一旁负责烹食的乌云珠突然尖叫一声,快步跑到他跟前,惊问道:“玉哥哥,你伤着了麽,怎么身上这么多血迹?”
东方靖玄这才看见梁玉健的左半身全是血渍,他上前抓着梁玉健的左臂,上下打量着问道:“玉健,你没事吧?”
梁玉健道:“主公勿忧,这是田熙兄杀死的敌人的鲜血,是他救了我一命,要不然我…”
东方靖玄和王浚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骇之意,也难怪二人吃惊,这世上能在梁玉健这等猛将身侧毫无察觉的潜伏下来的连东方靖玄都不一定能办得到,可见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梁玉健安抚了惊魂未定的二人,将事情一一道来:原来梁玉健和五个侍从到了前方一处山林处打探时遇到了分岔路,梁玉健不小心和同伴们失去了联络,黑暗中突然遭到了敌人的袭击,幸亏是伏在树上的田熙、田光兄弟出手相助,才躲过了一劫,三人除掉了潜伏的袭击者,却发现前方的小道上竟悄悄地涌来了更多的敌人,田熙兄弟胆大心细,发动了突袭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让梁玉健前来跟东方靖玄报信,商议应对之策。
东方靖玄脸色阴沉,低声道:“敌人有多少人?”
梁玉健道:“约莫有三四百之众,刚才被我们三个所杀的那几人招式阴狠,绝对不是一般的盗匪,如今众寡悬殊,还请主公和主母、少主赶紧离开此地,我留下来断后。”
东方靖玄摆摆手,说道:“上郡之事后我东方靖玄曾发过毒誓,绝不会让悲剧重演,你们不要劝了,我们一起御敌吧,应该还有些时间准备。”
大约过了一刻钟,身手矫健的田光、田熙兄弟出现在了东方靖玄的视线中,他打了个暗号,两人便会意地冲进了一片浓密的灌木之中。
不一时深沉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在寂静的密林之中显得尤为明显,敌人训练有素,竟没有发出丝毫的嘈杂之声,只是严密地搜寻东方靖玄等人的线索。
突然,密林下方传来了微弱的灯光,接着只听见有人说道:“将军这边有几具穿着我们服侍的尸体,还有激烈打斗过的痕迹,看来是王飞他们,敌人逃得比较慌忙,这边留下来大批脚印。”
又一人道:“快些熄灭火把,不然就成了活靶子了,你说的不错,东方靖玄带的从人不多,快跟着脚印追上去,一定不能让他们跑了,不然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黑暗中,卓玛伊娜明显的感到身旁的东方靖玄身子正剧烈地颤抖着,她知道东方靖玄在想什么,整个汉朝除了荥阳侯府东方靖玄的几名心腹之外,只有刘心妍知道他的下落,而这帮人的目的明确,显然就是冲着东方靖玄来的,而这事无论如何与刘心妍都脱不了干系,也难怪东方靖玄会那么激动了。
她轻轻地抚着东方靖玄的后背,半晌他才心情平复下来,卓玛伊娜刚想出言慰藉几句,却听东方靖玄道:“别担心,我没事,你护好阿图罗待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说着东方靖玄便站起身子,卓玛伊娜还想说些什么,不远处歇斯底里地惨叫声此起彼伏的传来,把她唬的身子一颤,东方靖玄一招手,小声说道:“田兄他们已经得手,玉健,你传令两翼攻击,不停地变换位置,千万不要与敌人硬拼。”
接着便传来阵阵激烈地拼杀声和刀剑锋刃交接的刺鸣声,卓玛伊娜虽也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人了,却还是十分的揪心,她身边的阿图罗紧紧地抱着她的玉腿,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
母子又惊又怕时,东方靖玄喘着粗气已到了她们身边,轻声道:“伊娜、阿图罗你们别怕,敌人已经被我们杀退了。”
阿图罗呜呜低声哭泣道:“父亲,你回来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们了,呜呜呜…”
黑暗的树林之中,燃起了一团火焰,照的四周一片通明,围坐在火堆周边的诸人脸上都写着疲惫和不解,梁玉健看了脸色凝重的东方靖玄一眼,说道:“主公,此事营丘翁主她…”
东方靖玄眼中满是歉疚地看了梁玉健、王浚一眼,说道:“因为我的疏忽让大家置身危险之中,我很是歉意,但心妍她绝不会害我们的,绝不会有第二次的,绝不会…”
王浚按住神色激动的梁玉健,缓缓道:“主公误解玉健兄的意思了,他只是担忧主公被心中隐忧所扰而自责,并没有责难的意思。况且适才田熙兄巡夜前跟我说过,贼人使的都是墨家剑法,口音也不是齐国人的,应该和营丘翁主无关。眼下敌人虽已退去,但至少还有两百之众,天亮后我等无处遁形,形势甚是令人担忧啊。”
东方靖玄脸色稍缓,说道:“前方有个山包,明日我们集结人手在那里固守待援,玉健你带三十人突出去向夏侯求救,只能如此了。”
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完了,天微微亮,东方靖玄独自一人站在山头上眺望,但见南北两处山口都有大片炊烟飘起,知道敌人要死死地困住他们,正苦思对策之时,田熙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边,东方靖玄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田兄辛苦了,快去小憩一下,估摸着敌人很快又要过来了。”
田熙摇了摇头,说道:“鄙人支持的住,主公不用担心我。只是我刚才摸到敌人北营附近,看到山口远处又有一支几百人的队伍,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援军来到了。”
东方靖玄虎躯猛震,一时已说不出话来,敌人本就人数占优,若是再来援军,他们哪有获胜的道理!
东方靖玄手抚着腰间的长剑,心中满是自责,却听田熙突然说道:“光弟,你不在前营警戒,怎么擅自跑到这里?我们都不在前哨,被敌人突袭了怎么办?”
田光没有答话,冲着东方靖玄叫道:“主公,宋将军的援兵正在冲杀敌人的北营,我们是不是过去接应,一举杀出包围圈?”
东方靖玄和田熙都是一脸惊疑之色,少许东方靖玄才面有疑色地问道:“光兄,你确定…是宋昌的代军麽?”
田光一脸坚定,颔首道:“领军的是宋昌的副将杨峰,还有好几个代王亲兵,我看的真切,他们还不断的呼喊主公的名号,绝不会有假。”
东方靖玄大喜过望,抬眼望去果见北边一队人马和敌人已经杀将在一起,硕大的红色大纛旗上写着个斗大的“代”字,是刘恒的人马无疑。
他见状不再迟疑,安排梁玉健与田熙断后,自己则和卓玛伊娜等人率着四十余骑杀向了敌军,两军前后夹击,不一时贼势颓废下来,纷纷向南窜去,东方靖玄担心又有什么不测之事发生,也不追击,连忙和杨峰等人撤到了安全地带。
他满怀激动地和杨峰说话时才知道原是薄太后十分不放心东方靖玄一行人的安危,遂让宋昌派人一路尾随,后代兵发现有敌人袭击东方靖玄等人,连忙向宋昌求救,杨峰这才领命率五百余骑前来。
因得知薄太后昨日已率先抵达了长安城东,被前来迎候的宗室重臣接到了皇宫,东方靖玄不愿让居心不良之人再有什么可乘之机,所以率众人按扎在城东三十里之外,同时命心腹军士呈上了向太皇太后和皇帝问安的文书,等待朝廷的诏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