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阙郁嵯峨,六国楼台艳绮罗。
自是当时天帝醉,不关秦地有山河。
贾谊《过秦论》曰: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穆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岂世世贤哉,其势居然也。
而此诗却说,此乃天予其便,跟秦国山河四固没关系。
胡亥深以为然,刘邦其汉,实天不佑大秦,二世而亡。
做皇帝,是个极危险的工作。
公子将闾、公子高,只是没机会,如果他们坐上皇帝,一样会杀了自己。
自古无情帝王家,从来就没什么仁心圣主,那不过是人们对权力的一种粉饰罢了。
人这种生物,除非死了,不然就会一直折腾,甚至有的死了还折腾!
死诸葛吓走活仲达便是实例。
纵观史实,不就是这样吗:三国两晋南北朝,你方唱罢我登场,从十八路诸侯进京勤王,到清末军阀自立,人类消停过几天?
细算算,动乱的时间不比打仗的时间短,就像这个世界的人,想搞破坏的人不比想做好事的少。
六国刚灭,没几天就出现一大帮楚汉群雄,这跟三国人才辈出、隋唐英雄传,何其相似!
这些人不搞事,生不如死!
这个世界就有那么一帮玩意,他们活着就想把天下搅乱。通常还不会像陈胜吴广那种笨蛋,直接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们美其名曰:救黎民于水火。
比如张良,就是这么个玩意,他救了谁?一己私欲快意恩仇罢了。不然呢,他学那一身本领往哪用?
比如韩信,那些道德婊谁出来哔哔一下,他的理想是是啥?
除非你特么说谎!
他就是为了自己封侯拜将,富贵人生,跟老百姓有个毛关系。有关系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关系!
这种人找不到打仗,杀不了人,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公子将闾、公子高的背后,不知多少人天天捅咕,在自己装傻卖苶这三个多月,他们哪天不是上蹿下跳的。
胡亥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这二人除了早盼他死之外,就是抽空学学帝王之术,时刻梦想早日做皇帝。
谁也别哔哔谁伟大,李建成咋样,不是死在兄弟手里?全世界把所有赞美之词都给他,能让他活过来吗?
明朱棣一听削藩,马上带兵进京让建文帝朱允文从此没了消息。
到我这就成残暴没人性了,真他M的!
人,成王败寇,你赢了,随你咋说,就有那些脑残粉你。
输了——
就不好说了。
牛逼的秦始皇父子也算够意思,让仁德君子们吃了两千年的人血馒头!
但现在,胡亥不干!
在得到尉缭和王贲的支持后,第一时间就把人抓了!
今天一早,胡亥已经下密令,遣王离调精兵五万进咸阳,我看谁还敢戗毛起刺!
子婴心软,见不得侄子们手足相残,来了就说牢狱人满为患,胡亥知道这事也就他能说,不好不给面子,于是先把嬴阴嫚放了出来,看看大姐大怎么说。
胡亥本以为,帝王家的子女本来就没啥感情,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况。
可当他见到梨花带雨的姐姐嬴阴嫚,心里还是莫名的紧了一下,怜惜之情像春草的嫩芽,按耐不住的破土而出。
但嬴胡亥还是忍住了。
嬴阴嫚跪下,伏地泣叩:“罪民嬴阴嫚拜见陛下。”
“起来吧。”
胡亥看了一眼兰姬。
兰姬赶紧过去,将人搀起来,拿来一张兽皮请她坐,摆一张矮几,接着又不断拿来姜茶、羊汤、枣黍羹,鹿肉干,摆好之后偷看了一眼胡亥,悄悄退下去了。
嬴阴嫚:“陛下,罪民……”
“先吃饭吧。”胡亥拿起一卷奏简,装着看了起来。
嬴阴嫚小口吃了几口,便将箸放下,倒把姜茶全喝了。
这时候的茶,寻常百姓家是没有,宫里都是赵佗遣人送回来的,偶有贵族煮着吃,用以解毒提神,只有胡亥冲茶喝。
嬴阴嫚也是第一次喝,感觉她很喜欢。
兰姬又进来了,捧着一爵姜茶,放下之后,把矮几收拾了,给了嬴阴嫚一个鼓励的眼神,再次退了出去。
“陛下,罪民……”
“大姊,你没有罪。”胡亥把奏简放下,眼望前方:“没有人有罪,如果人性就是如此,那么,有罪的是这个世界。”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嬴阴嫚,依旧平静地说:“大姊,他们憎恨我们,跟我们斗了那么久,表面上,我们胜利了,如果最终我们和他们一样的下场,这世上,什么样的理想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
“没有,为了朝堂上的平衡,我新启三部给了李斯,冯去疾马上就给我脸色。今天我抓了赵高,明天就有李高、王高、冯高、蒙高!这是咸阳,走出去再看看,那些六国遗贵,谁不想灭了大秦自己当皇帝。”
胡亥深深皱眉,继续说道:“大姊,这些姊妹你最聪明,最有主见,难道你不明白,看着好像大秦是嬴姓的天下,可我们哪一个不被别人惦记,不被别人利用,你去问问将闾,问问高,赵高都说了什么话!
我幽居宫内之时,他们可有一个人来看看我,没有!他们在家学**王之术,他们且盼着我早点疯掉,早点死!”
“陛下,你变了。”惊讶的嬴阴嫚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长大了,成熟了,很像当年的父亲,胸膛里着着火一样。”
“大姊,一百天哪,天天刀架在脖子上。起初我还以为赵高一心为国操劳,其实他想把我当成他的工具,咱们看他是功臣,他看咱们可是仇人!再不醒悟,这大秦的江山就是别人的了。”
嬴阴嫚哀怨的目光里闪出一丝崇敬,语气也显得依赖:“陛下,我能为朝庭做点什么?”
“不,大姊,你记住,如果有一天这咸阳宫换了主人,不管是谁,马上离开,远走高飞。”
胡亥非常清楚,一旦天下无战,王家和蒙家便会成为玩政治的李斯和冯家的玩物。
这两个人,在内心真正惧服的只有始皇帝,对自己还停留在哄孩子的认识中。
他们在朝中根深蒂固,安若磐石,如果不扶持起来一两个,可以与之抗衡的势力,这人丝毫动不得。
说严重点,咸阳宫换了主人,大秦可以照常运转,如果换了他们,天下必乱!
“陛下,大姊想送你两个人。”
胡亥眉头一皱:“什么人?”
嬴阴嫚暗暗咬了咬牙,真诚的看着胡亥的眼睛,说道:“越人,天才女剑客,两人合击,至今未逢敌手。”
胡亥摇头拒绝:“不,我有王修,王离也会派季战回来。”
“陛下,请你相信我,她们是父皇安排的,一直藏于渭水培养死士,本来期以大用,我看就是现在。”
胡亥不知道该怎么说,仅这一条,就够嬴阴嫚死几个来回。但这是私养私兵,秦法重罪!
大秦律法,家里瞒报铁器都够杀头,你这还偷练死士!
虽然咸阳各大家族都有私兵,但露出来那几个,都以家丁自称。
就如王贲令家兵协同尉缭子,接管卫尉和廷尉,但那也是把命交出来,一个刀把捏在胡亥手里,随时可以将王家满门抄斩!
当然,这也是王家对皇帝胡亥宣誓效忠的一个方式,所以满朝文武无一人以此律弹劾王贲。
嬴阴嫚是自家人,无须表明效忠,只能说她真把胡亥当弟弟,关心他。
但从另一个角度讲,也是给了胡亥一个把柄,将自己的命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