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山民,并不是没有驱鬼的土法子。
公鸡血、黑狗血、童子尿、舌尖血、桃木之类的都可以驱鬼。
但关键问题,你并不知道鬼什么时候靠近,什么时候伏在你身上。
总不能每隔一段时间就泼一次黑狗血吧。
村里的两只黑狗也顶不住啊。
再说了,村里老人说起鬼故事绘声绘色,但迄今为止,也无人见过鬼魅究竟是什么样子。
也许是见过的人都死了吧。
王飞是第一次看见,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一扭头钻到床下瑟瑟发抖。
忽地想起吞贼经可以消除虚邪之类,忙又诚心的念叨了十来遍,这才平静下来。
平静下来之后,王飞又陷入了天人之争。
要不要去帮小艳春。
帮?
一想到那人形虚影阴冷的目光,心脏就砰砰砰砰。
而且貌似也帮不上什么忙。
但若是不帮,甚至连示警也不说声,也过意不去。
毕竟若没有张大婶时不时的一碗面条,半碗饺子,恐怕王飞早就饿死成鬼了。
......
“吱呀!”
王飞提着半只兔子,推开了门,瑟瑟发抖的向前走去。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草鞋踩在雪花上,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
总觉着背后有什么在盯着自己,甚至一只鬼手搭在肩膀上,王飞想回头看,又害怕回头看。
于是心中飞快的念叨着吞贼经,一路小跑的向张大婶家赶去。
“哥俩好哥俩好!”
“五魁首啊五魁首!”
“六六顺啊六六顺!”
“哈哈哈哈,你又输了,喝,喝!”
灯火不算通明的房子中,不时的传出行酒令和粗狂的笑声。
王飞的眉头微皱。
村子由于处在山脚下,所以村民们谨慎小心,天黑基本都要关灯,以免引来山精野怪。
今日不知怎么了,竟是热闹的好似巫女举行的祭祀。
距离张大婶家并不远,王飞不过默念了一遍吞贼经,就赶到了门下,“啪啪”的开始敲门。
“谁呀,什么事!”
屋内传出张大婶不耐烦的嗓音,一边说,一边开门。
“张大婶是我,小飞,不好了,小艳春身上背着一个鬼,得赶紧想办法......”
王飞着急忙慌的飞快说着,然后就看到开门的张大婶背后,也伏着一个湿淋淋的黑色人形虚影。
“什么鬼?”
屋中正在吃饭的众人抬起头,目光不善的看向王飞。
张大婶的丈夫是个雄武的汉子,他哼了一声骂道:“想蹭饭就来吃,俺家不缺一双筷子,一张破嘴,嚷甚么鬼怪骇人!”
王飞下意识的看去,骇然的发现,每个人背后都伏着一个湿淋淋的黑色人形虚影。
我的背后是不是也有一个,王飞直觉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绰住,急忙扭头看去。
肩膀上空空如也。
“小飞,来,一起吃点,你大叔今天打了七八只兔子,能吃个饱!”张大婶的情绪有些躁,但还是热情的说道。
这个当儿,王飞哪里还敢继续待下去,扭头咻地跑回了家。
“嘭!”地关上了大门,竖了四五根木头。
然后钻入床铺中瑟瑟发抖。
他并没有发现,屋中的角落,一个颤巍巍的人形虚影缓缓的向床边靠近,每走一步,便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小飞!”
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
声音很熟悉,仿佛带着魔力一般,瞬间就安抚了惊恐不已的王飞。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莫名的一阵酸楚,好似多年的委屈找到了发泄点,王飞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奶奶!”
依稀记得,奶奶就是他最大的靠山,无论犯下什么过错。
无论是暴躁的爷爷,还是耿直的父亲,只要奶奶拿着勺子横在他们面前,狂风暴雨立马变成和煦春天......
已尘封了多少年的温馨记忆疯狂的涌入脑海,王飞向虚影扑去。
虚影带着慈祥的笑容,湿漉漉的地面却闪烁着阴森的光芒。
在王飞扑到“奶奶”怀中时,那虚影咻地一转,就要伏在王飞的身后。
陡然,王飞的脑门处生出一股吸力,直接把黑色虚影吸入了其中。
而原地的“奶奶”,却好似换了一身衣服般,陡然变得温暖、光明起来。
“小飞啊!”
奶奶不舍的摩挲着王飞的额头,身影渐渐涣散。
“奶奶!!”
王飞张开双臂,想抱住奶奶。
身影涣散的却更加迅速了。
奶奶死的时候,王飞年纪还小,对生离死别还没有清晰的认知。
如今哪里不知,奶奶这要消失,就再也见不到了。
登时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就要崩溃。
颤栗的嘴唇却突兀的吐出一段咒语:“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咒语中似乎含有浓郁的神力,奶奶即将涣散的身影,竟然变得凝实起来,而且金光闪闪,愈发的温暖、光明。
还没等王飞震惊和诉苦,奶奶的身影便在一片金光中,遁去无踪。
往生轮回,许有再会。
一丝希望的萌芽埋入心底,方才的悲恸忽而散了大半。
“什么东西,刚才念的啥?!”
情绪平复下来的王飞有些懵。
没读过书,不识字,只知道搞点东西吃,没有什么见识的他完全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或许我已经死了吧。”
王飞喃喃着,脑海中忽地又闪过一些凌乱的画面。
一个年轻的女子爱上了一个风流公子,不惜堕掉腹中胎儿,去追寻所谓爱情。
风流公子本就是猎奇,要尝尝孕妇的味道,如此一来,自然远走高飞。
女子不去怨恨公子,反而忌恨丈夫,百般辱骂,最后被掐死扔入河中,成了水鬼。
“四老太爷!”
画面中有女子丈夫的面相,王飞脑海中灵光闪过,想到了村中最喜欢讲鬼故事的垂垂老者。
这老人在村人眼中,憨厚老实,据说年轻时候也曾娶过媳妇,但后来跟人跑了。
没想到却是被掐死扔入河中!
化为水鬼后,数十年来害死的人足有百余!
王飞的奶奶便是其中之一。
“这个恶毒的王八蛋!”
王飞的拳头死死攥紧。
“有人死了!”
“村里有恶鬼!”
“恶鬼现身了!”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喧哗的叫声,和急促的脚步。
王飞急忙起身看去。
只见村中人头涌动,渐渐的汇聚成人流。
“这么快就发现了,村里有高人?”
王飞刚起疑惑,心头忽地剧烈跳动,好似被山林中的野兽盯住一般。
脑海中闪过张大婶一家人身背水鬼,眼神阴森的表情。
不会是针对我的吧!
王飞连忙回身把床铺上的被子垫高,然后从窗户翻了出去。
一边走一片摊平雪地的脚印。
悄悄的走到十丈外的一棵大树边,整个人干脆蜷进了积雪里。
与此同时,村里已经汇聚了数百人。
为首的几人举着火把,大声的诉说着什么。
“小飞好好的,怎么会是恶鬼呢?”一个身上没有虚影的老者疑惑着问道。
“里正,您忘了么,早上就有人和你报说小飞已经死了!”
“后来不是说搞错了么?”
“搞错,怎么可能搞错,我们早上发现小飞的时候,他是真的死了!”
一名大汉激动的争辩。
“这边刚安排好后事,他立马就复活了,我们当时急着进山打兔子,就没有多想!”
“大家回来吃吃喝喝,早都忘了,若不是刚才四老太爷临死前喊了一声‘害我的是小飞’,谁能想起来这事!”
“里正,现在那根本不是小飞,是恶鬼,小飞早就死了!”
“村里几百人呢,现在不烧了恶鬼,全村人都活不了!”
不少身背虚影的人,纷纷补刀。
“现在不烧死他,等他夜里来索魂啊!”
“小飞是恶鬼!”
“小飞是恶鬼!”
“烧了他!”
“烧了他!”
短暂的疑惑,迅速被淹没。
那些没有被虚影伏身的村民,也渐渐加了大流。
数百人举着火把,携老带幼,向着王飞家围过去。
虽然距离很远,这些话却字字清晰的落入王飞的耳朵中。
四老太爷死了?
一定也是这水鬼下的手。
记得四老太爷说的鬼故事中,鬼都是睚眦必报,如跗骨之蛆般,不死不休。
这水鬼本来是想伏我的身,却莫名其妙的失败了。
怎么想,也只有吞贼经才有这功效。
想到这里,王飞赶忙又诚心的念了十几遍吞贼经。
在王飞念经的当儿,村民已经紧紧的把他家围住。
“小六子,去看看小飞在不在!”
一名身背虚影的大汉提了旁边的半大小子一脚。
“俺不敢!”
那半大小子一缩脑袋,扭头钻进了人群。
“王八羔子!”
大汉骂骂咧咧的又让另外一个半大小子过去。
这少年有些憨,在一群人的催促下,咬牙拿着火把走过去。
四五丈的距离,颤颤巍巍,小心翼翼,足足走了半柱香的功夫。
接下来,火把在窗户前面一晃,立马转身抱头跑了回来,口中叫道:“在床上,在床上,恶鬼在床上!”
听到这个话,领头的几个大汉再不迟疑,当即喝道:“扔!”
一刹那,几十个火把投到了王飞家的房子上。
山里的房子,多是木头和泥土的混合,就连屋顶也是以木为梁,茅草混合着泥土为顶,本就易燃。
那火把上头更是浸着油脂,虽然冰雪严寒,但也很快的燃烧起来。
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在紧张兮兮的瞅着,一个个如临大敌。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连一声厉鬼或者是人的惨叫声都没有。
不一时的功夫,偌大的三间草屋就被烧成了灰烬。
“恶鬼就这么除掉了?”
“这么简单么?俺这两桶黑狗血咋办,黑狗白杀了!”
“你的黑狗,俺养了十年的大公鸡也杀了呢!”
众人面面相觑,有的欣喜,有的疑惑。
百余个人形虚影,则是从诉诸的身上直起头,紧张兮兮的四处观察。
“找一找!”
“把灰渣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