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除夕。
凛冬寒风,呼号如狼嚎鬼哭。
鹅毛大雪,宣泄不停,把天地都染成了无垠的白色。
牛背山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
静寂无声,一点灯光也无,似乎是无人居住一般。
“吱呀!”
一扇厚重的木门忽地被推开,露出个脑袋。
“咝!”
冷风扑面,脑袋的主人王飞被吹的一个趔趄,差点跌坐回去。
牙齿打颤,汗毛倒竖,王飞急忙缩到了厚厚的皮毛大衣之中。
然而,那大衣是一块块的碎毛皮缝制的,牙签粗细的麻线凌乱的穿插着,自带窟窿。
丝丝的寒风如钢针一般钻进来,灌的全身冰凉,更似无数刀子在来回刮利,激起遍体的疙瘩。
王飞下意识的就要关上门。
然而他咬着牙,紧着皮毛大衣。
毅然的迈了出去!
家中能吃的东西已经吃完了,自从七天前把耗子窝里的存粮吃完,至今再没有吃过一点粮食。
再不出去寻些吃食,恐怕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可惜那一窝耗子,仅仅抓住了其中两只,不然的话,还可以多熬几天。
熬到天晴,便可以去山林里抓兔子了。
“张大婶,王二叔......”
王飞扭头看着村里的几处房子,心里嘀咕了几个名字。
略微犹豫了下,便费力的把脚从一尺多厚的积雪里拔出,径直向村外走去。
村子里的山民,能够裹住自家口食已属富足。
虽然此刻出村肯定是九死一生,但现实并没有给王飞太多的选择。
爷爷在一次打猎中被山猪精打了牙祭,奶奶去溪边淘米的时候遭了水鬼,父亲和邻村械斗时伤了根基,母亲积劳成疾。
最终,家里只余下他一人,十二三的年纪,瘦小的像是八九岁的孩子。
虽然张大婶王二叔等村里人偶尔也有些接济。
但村里人孩子多,自顾尚且不暇,熬到如今,往日情分也无多少了。
毕竟,很多人觉得王飞早就该死了,接济一下脸面上好看,谁知竟熬了这么多年。
如此凄惨,这样艰难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死,对王飞来说是个解脱!
早死早托生,下辈子找个好人家。
王飞自己却不想死。
不想死不是因为仇恨,而是单纯的想活下去。
至于活下去的意义,一个所有心思都在怎么搞点东西吃的少年,又怎么会思考这么高深的问题。
一步,两步......
虚弱的王飞双腿如同灌了铅,每走一步,都要抽干瘦弱躯体中的所有力量,。
肠胃中的空虚,大脑缺血,又让他眼冒金星,脚步虚浮,似乎每一步都虚无缥缈,好像踩在棉花上,整个人都要飞起来。
这种矛盾的感觉,使得王飞的精神消耗极大,意识急速模糊,双眼的视野也开始虚幻。
周围白茫茫的全部都是馒头。
“假的,假的,那是雪!”
王飞仅存的一丝理智,压制着吃大白馒头的冲动。
他已经喝了太多的水,现在再吃雪花,只会增加身体的负重。
白茫茫的空中闪过一道亮光,似有流星闪过,刺激了沉重的眼皮。
爷爷曾经说过,每当夜空有流星闪过,就有一个人要死了。
王飞嘀咕着,忽地一脚瓤雪,踏了个空。
“噗通!”
扑倒在雪中的王飞,再无半丝力气爬起来。
脑海中最后一个意识:原来,那个要死的人是我啊。
“吱吱!”
一只蝉落到了王飞的后脑勺上,两只大大圆圆的复眼漆黑如墨,没有任何的情绪。
若是有人在此,定会大吃一惊,转即逃走。
蝉精!
若虫蜕成蝉,最多不过两月的寿命。
此刻寒冬腊月,却出现一只振翅飞翔的蝉,不是精怪,又是何物?
对于人来说,大部分动物都是口粮。
但若是这些动物修成精怪,那人类就成了它们的口粮。
陡然,那只蝉精钻入雪花之中,双翅撑开少年的嘴唇,钻入其中。
几乎已经死去的少年王飞,无意识的咀嚼起来,不过几息的时间便吞咽干净。
九天之外,一个巨大的闪着金光的的“卍”字犹豫不定,最终消散无踪。
第二日,天空湛蓝。
刚升起的朝日便如盛夏骄阳一般,金黄色的光芒撒满大地,把雪花衬的金光闪闪。
前些时间不知躲到何处的鸟儿,在村中不停的盘旋。
叽叽喳喳的叫声,好似春天的旋律。
“瑞雪兆丰年,今年有个好收成啊!”
一个年过五十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自家门前,满是褶子的老脸上挂满了欣慰。
挺过这个年关,他又从阎王爷手里要了一年!
如今有了好收成,只要存够了粮食,他又信心明年也挺过去。
“咯咯咯咯!”
“哈哈哈哈!”
村中调皮的少年,早打起了雪仗,堆起了雪人,一个个欢快的奔跑着。
连日阴沉,他们已经在屋里子憋得太久了。
“过年好!!”
“过年好啊!”
“走,打兔子去,这大好的年关,怎能没有大肉!”
“走,走,走!”
“六哥,带上旺福,咱们打兔子去!”
“晚上再整壶热酒,年尾就能添个娃!”
“哈哈哈哈!”
大雪遍地,兔子的踪迹最好追寻。
青壮年们摩拳擦掌,一边恭贺着新年,一边收罗着刀叉弓箭,准备进山。
靠山吃山,连日大雪,绝大多数村民家中存粮已经基本耗尽,新年第一天想吃顿好的,免不了要进山。
年岁稍大些的便去河边敲冰打水。
“啊!”
忽地一声尖叫声传来,众人眉头紧锁,急忙寻声赶去。
只见村边防护野兽的篱笆墙边,趴着一具瘦弱的少年躯体。
从那碎皮毛缝制的大衣上,不少人已经认出了少年。
“小飞,终于死了!”
“大过年的,真是晦气!”
“什么晦气不晦气的,哪天不死人,什么咱们没见过!”
“好啦,没什么好看的,毛蛋,去和里正说声!”
为首几个大汉原本还以为有什么饿极了的野兽突到了村子里,所以急匆匆的赶来。
如今见了尸体反而很平静,有条不紊的安排了后续事情。
一个半大的小子,早飞快的向里正家跑去。
另一个半大小子,还抓起一根树枝,对着王飞的脸戳去。
“啪!”
原本纹丝不动的尸体,忽然伸出了一只手,一把抓过了那根树枝。
“鬼呀!”
那半大小子顿时吓得一个激灵,直接扔下树枝,哭喊着扭头跑开。
已经转身离去的几个大汉扭过头,看着已经坐起来的王飞,眉头微皱:“没死?”
而且面色一向惨白枯黄的王飞,此刻竟有些红润。
“啊!”
王飞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左右看了看,也有些疑惑:“我没死?”
而且浑身似乎还充满了力气。
记得昨天夜里,已经断粮七天的他,实在忍受不住外出寻些吃食。
结果还没出门就被风吹得一个趔趄,还没出村就又困又饿的晕倒,死前还看到了流星。
饥寒交迫的躺在雪地里一天,居然没死?
没死倒也罢了,手脚也没有冻僵,肚子也不饿了,浑身还充满力气?!
这种感觉,十年都没有过!
好像当时也没许愿呀!
若不是脑袋清晰,王飞真以为在做梦。
稍微回忆了下过去,王飞骇然的发现脑海中多了一些记忆。
准确的说,是多了一部功法的记忆。
《十世轮回经》。
序言中,什么人有三魂七魄,什么念经就能直通大道、超脱自我的,王飞并不是很懂。
但一些旁枝末节的小作用,如邪祟不侵、除秽排毒等之类,则引起了王飞极大的兴趣。
对山里人来说,精怪再恐怖,总是有迹可循,伤害也是实实在在的,弱小些还能够抵抗,抵抗不了也能逃命,。
而邪祟鬼魅,无影无踪,防不胜防,最是可怖。
他奶奶当年就是遭了水鬼。
更兼一些村里老人说起山村老尸之类的故事,绘声绘色,从小就给王飞之类的孩童上了恐惧的阴影。
所以发现可以抵御邪祟之后,王飞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但这一幕落到其他人眼中,就有些怪异了。
看着死而复生“嘿嘿”傻笑的王飞,众大汉摇了摇头,纷纷离去。
在他们看来,王飞纵然没死,也被冻饿的傻掉了。
若是猎些黑熊、野猪之类的野兽,带着王飞也能做个诱饵。
今天打兔子,带着王飞就纯粹是拖油瓶了。
一时之间,围观的众人散去,王飞也没有在意,口中默念着“吞贼”“吞贼”,折返回了家。
十世轮回经第一卷《养魄》。
养魄的第一篇便是吞贼经。
吞贼是七魄第一魄,又称天冲,能够提升人的免疫能力,消灭虚邪贼风异己。
此魄强大,鬼魅之类根本无法上身,对邪风诅咒也有极大的抗性。
这一篇经文,王飞很快便默念了一遍,当然想去看第二篇时,却发现脑海中有些空荡荡的,竟什么也没有。
但他又明明的感应到,第二篇,甚至第三篇,第四篇......都在脑海里。
“真是奇了怪了!”
王飞嘀咕着,“还有,我以前不认识字啊!”
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干脆继续默念吞贼经,希望从中感应到什么。
主要是为了强大吞贼,抵抗邪祟。
一遍,两遍,这一念便是一天。
夕阳西下,村里响起了孩童妇孺的欢笑声。
原来,村里汉子今日出门猎兔子,收成竟是极好。
不但猎得几十只兔子,甚至还有数只狍子,两头鹿子,节省一些,已经够半月的吃食。
一时之间,各家生火,炊烟袅袅,肉香弥漫。
“小飞哥哥!”
门外忽地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
正在念经的王飞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来人是张大婶的小女儿艳春,经常到王飞家送点东西。
果不其然,这次送来了半片兔子。
看着煮熟的兔子,王飞才疑惑起来,我怎么不饿了?
前些时日,饿的从窝里掏出的老鼠都生吃了,按说现在看到煮熟的兔子,应该大快朵颐才对。
但是现在......
“小飞哥哥,给你!”
小艳春把兔子向王飞怀里一扔,转身飞快的跑开了。
“哎,艳子!”
往日里,小艳春每次来送东西,总要巴巴的说上半天......王飞一手抓着兔子,一手招呼小艳春。
话刚出口,王飞就吓了一跳。
小艳春的背上,赫然伏着一个湿淋淋的黑色人形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