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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雄心末路

巨鹿的硝烟 杨骁 3029 2024-07-06 15:42

  秦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七月的一天,嬴政的车驾渡过了黄河渡口平原津,忽然嬴政感到身体不适,便一病不起。此刻的嬴政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他没有向自己的朝臣们交代后事,也没有确立太子的心思。他一生充满自信,这次在自己行将就木之际,他依然用自己坚强的意志支撑的身子,在朝臣面前显示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他在等待,等待徐福已然寻到的长生的仙药。此刻的他依然相信自己可以长生不死。他太迷恋这份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奢华的帝王生活了。嬴政的车驾没有因他染病停止前行,最终载着他来到了沙丘平台宫。此刻的他已经病入膏肓,卧床不起。当命运之神打算要抛弃这个她眷顾了一生的帝王时,却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并在这个玩笑的背后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阴谋。虽然命运之神喜欢强者,但也不满于他们的欲壑难填。嬴政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程里又回到了自己生命起始的地方——赵地。这个出生即与之同姓的地方,依然留着他痛苦并快乐的童年的些许回忆。此刻往昔的那一幕幕,天真、荒诞、屈辱甚至恐惧重又回到眼前。在这里他以一个私生子的身份苟活在邯郸城鱼龙混杂的市井之中。母亲出身富裕最初却仅为一个富商的姬妾,而这个富商便是对父亲有扶立之恩的吕不韦。父亲只是被排挤在王室边缘的没落公子,前途暗淡事业渺茫。一切似乎与他未来一统天下的宏图伟业风马牛不相及。但是他的仲父,他也曾暗暗怀疑过可能是自己生父的吕不韦,以一个商人敏锐和独特的眼光发现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政治机会。这是一次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利益最大化的操作范本,商人投机的本性在此刻被演绎的淋淋尽致。于是权利在金钱的运作中展现出自己的威力来。他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了金钱与权利重要。秦昭王五十年,秦将王齮毫无顾忌的率军进攻赵国,这让他们父子险些丧命,关键时刻依然是仲父和母亲保护了他们父子。他终于逃脱了牢笼,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国家。当那份屈辱和隐痛深埋心底的时候,他开始慢慢变得强大。他灭了赵国,并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把当年他母亲家的仇人全部活埋。他宵衣旰食励精图治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缔造了一个空前的伟大帝国。他结束了一个时代,一个五百年战乱频仍满目疮痍的时代。当久违的和平的阳光洒满帝国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他感到无比的兴奋。九州的大地上第一次出现了,一样的文字,一样的轨道,一样的刻度……他把它以一种精神和意志的形式不断的贯彻到这片曾经四分五裂的土地上,希望它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万世永存,为后来者乘凉避暑遮风挡雨。但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太过急躁了。一个已经打了五百仗伤痕累累的躯体,太需要静养,它太痛了,太累了,太不容易了。自己使用民力之急之重,已经怨声载道,百姓们只是畏惧秦法才不敢反抗。反者道之动,如今天下形势堪忧。他觉得扶苏是个仁义之君,必然能矫枉过正延续大秦基业。他知道眼下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历史在这一天让嬴政和另外一个伟大的君主的归宿在这里重合。八十五年前的沙丘,赵国公子章和大臣田不礼假传赵武灵王的诏命召见惠文王准备趁机杀掉他夺位。在这场政变中,他儿子公子成和大臣李兑却率兵包围了武灵王的寝宫,隔离了他与外界的联系。就这样一个曾经使赵国强盛,胡服骑射,开疆扩土,修筑长城的君主——武灵王赵雍困饿而死。想到赵雍的死,嬴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同情,在同情之中饱含着庆幸的微笑。当年赵雍曾经谋划自云中出兵,经九原南下进攻咸阳。倘若赵雍联合韩、魏、齐三国出兵自东向西攻击函谷关以牵制秦军,赵雍率赵军主力骑兵自云中经九原南下长途奔袭打击关中侧背,则大秦帝国将不复存在,自己统一天下的梦想或许成了赵王的梦想。赵雍的军事野心让嬴政如芒在背,想想都令人胆寒。幸亏赵雍死了,死在了自己儿子的手中,否则秦国的历史很可能就要改写了。或许自那一刻起,秦国会从中国的版图中消失掉,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不会再被人记起,也不会有自己的今天。想到这嬴政的笑容里露出了一丝得意。渐渐的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慢慢变得凝重,变得疑虑重重。赵雍的死让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开始害怕,害怕自己会像赵雍一样,留下萧墙之祸。他还没有来得及安排好后事便撒手人寰,像赵雍一样在身后留下巨大的遗憾。

  他挣扎起来写下了给自己的长子扶苏写下了一封简短的诏书,这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道诏书:“以兵属蒙恬,与丧会咸阳而葬。”这份极其简短的诏书里饱含着他无限的焦急和期待。他怕,一切来的这么突然,什么都没有准备,他怕来不及了。他怕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无法安排完后事,而给这个自己倾尽毕生精力缔造的帝国留下无尽隐患。而事实上他已经无能为力了,不管他之前是何等的伟大和暴虐。但在生命行将终结的刹那,他都会像孩子一样,只能活在别人的手中。他把封好的诏书递给了侍立在侧的中车府令赵高,嘱咐他尽快发出。赵高恭敬的伸出双手,接过诏书的一刹他看着眼前这位躺在御榻上奄奄一息的始皇帝。自己掌管符玺又得到了诏书……他胸中的潮水开始涌动,渐渐的泛起无尽汹涌的波涛。

  几天来,进入弥留之际的嬴政神志始终处在混乱中,但头却一直向东朝着大海的方向。七月二十日,嬴政忽然清醒了许多。他转过头看着空荡荡的寝宫里唯一一个侍奉在侧的内臣赵高,内心感到一丝的欣慰。过了一会他看到赵高焦急的目光始终盯着自己时,突然预感到似乎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但此刻自己应经动不了了。夜幕降临嬴政终于没有等来他梦寐以求望眼欲穿的长生不死之药即将走到了他人生的尽头,带着无限的遗憾和无奈魂归天国。而徐福那熟悉的身影再也没出现在秦国的土地上。他已经到了一处遥远的平原广泽自立国度生息繁衍,不再归来。在自己行将就木之际他最为后悔的就是没有过早的确立太子。或许是自己对于长生过于痴迷,或许是术士们描绘的场景过于真实,让他以为自己可以长生不老千秋万世的统治着这个自己一手开创的庞大帝国。所以他并不急于确立太子,以免分了自己的权势,留给朝臣们结党的希望和觊觎拥戴之功的契机。立了太子便是向天下宣示了自己生命必然终结的事实。他不想,他打心里反感这个死亡,这是他人生的忌地,没有人敢踏入此地一步。他过于自信了,自信到整个帝国对他的旨意只能盲从,而不敢有丝毫的龃龉,所以即使在他病入膏肓之际也没有一个大臣呈上过一份请立太子的奏疏。这是一个巨大的疏忽,以至于令他在死神袭来之时猝不及防。他英明了一世,兼并诸侯驾驭群臣,指挥天下莫不制从,而在自己即将告别这个他为之倾付所有耗尽心血的世界时,仿佛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甚至一草一木都丝毫不领他的这份情。一切渐渐变得与他无关。他往昔纵横天下的意志如今都走不出这座冰冷的宫殿大门。

  此刻的赵高正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利用皇帝死亡这一天大的机会,为自己营造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在他心中酝酿成形。嬴政的一生紧紧掌握着自己和帝国的命运,却做梦也不会想到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光里,自己和帝国的命运却掌握在了一个小小的内官手里,这是历史对于他莫大的讽刺和无情的嘲弄,可惜他已然无法看到了。赵高这个嬴政一生颇为亲近的内臣妄想把一个只是顶了个皇子的身份的纨绔子弟扶上皇位,简直是一个痴人说梦的闹剧。赵高的聪明恰恰是他懂得如何做一个梭子往来反复的编织一张可以网罗天下的大网。

  赵高这个在不久的将来将要颠覆帝国命运的皇帝近臣,此刻冷静的看着嬴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这一刻这座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宫殿里仅剩了他这么一个活着的人,他静静的矗立在那一动不动,阴沉的脸上仿佛涂了一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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