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陈余独坐帐中一筹莫展之际,有军士进来报说,丞相的信使到了。陈余一惊,忙吩咐请进帐来。作为张耳的心腹和信使的张黡和陈泽走进军帐,将一封张耳亲笔写的言辞恳切的求援信呈给陈余。陈余接过张黡递过来的一卷竹简。其实不用打开陈余也清楚张耳信中所要表述的心思。他打开竹简匆匆扫视了一番,然后合上放在几案上。
“巨鹿危急,城破在旦暮之间。”张黡急切的问道,“不知将军几时出兵?”
“现在秦军强大不易硬拼。倘若此刻贸然进兵,非但不能拯救巨鹿,还会白白葬送这几万军队。”陈余肯切的说。
“丞相和将军是刎劲之交,此刻丞相和赵王早晚将死,而将军拥兵数万却不肯救援,难道将军忘却昔日与丞相的情义吗?”陈泽略带埋怨的说。
“我与丞相布衣相识,患难与共生死不移。昔日情义岂能忘怀。”陈余说。
“既如此将军何不出兵与秦军决一死战。这样赵国生存的机会还有十之一二。”张黡激动的说。
张黡的话得到了陈泽的响应,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了眼前的这位赵军主帅陈余,他们希望能看到一个义不独生的燕赵慷慨之士,以后即便是死了也能对自己的一番侠义之情有一种含笑九泉的慰藉。
陈余知道两人的一番肺腑之言的真实用意,也难得他们对于国家的一片赤诚。但自己不能白白断送了这几万赵军的性命,那样赵国就真的一点希望就没有了。想到这他把心一横,对着满怀期待的张黡说“我曾忖度以区区几万新募之军而对精锐的秦军,如同掷肉于饿虎前,只会白白牺牲士卒的生命,将无法救巨鹿之围。救是死,不救亦死。我所以暂且不死,是希望留得此身为大王和张丞相复仇。如果一定要在此刻决战,赵军全军覆没,赵国将彻底无望了!我等战死,谁为大王和丞相复仇?谁为赵国复国?”
“丞相曾说,将军重情然诺。现在情况危急,只有同生共死,才能实践你的诺言。”张黡和陈泽知道此刻只有用言语相激,胁迫他出兵,否则别无他法。
“我死了没什么可惜的,只是死了对国家没有任何意义。”陈余叹了口气说,“二位将军若执意要救援,我可拨五千人马交给二位将军率领如何?”
张黡和陈泽无奈只得听从,毕竟比未调回一兵一卒强,也算对丞相有个交代。于是陈余从自己的军中调五千人马交给张黡和陈泽统领去攻打秦军。张黡和陈泽带领了这五千人马直奔王离的大营杀去。王离正在营中巡视,忽然见得远处扬起一道烟尘,朝着这边吹来。王离知道应该是救赵的援军出动了,但从扬起的烟尘判断,援军的兵力应该十分有限。王离笑了笑,命令苏角带一部兵力将其围剿。苏角立刻带兵奔着烟尘飞扬的方向迎了过去。张黡和陈泽的五千人马瞬间被包围。张黡和陈泽奋力拼杀始终无法突破秦军的包围,最后力战而死。
杀掉宋义后的项羽,迎来了他人生中新的位置和最重要的时刻。此刻的他终于摆脱了芈心和宋义的压制,积蓄已久的才智和抱负终于到了喷薄而出的时候。但他也清醒的认识到,自己以下犯上,发动兵变杀掉上将军而自立的做法,已然使自己在政治上处在一个极端不利的位置,他已然没有退路可走了。十二月的一天,这是楚军在安阳渡过的最后一天。北上的楚军将在这一天的最后时刻里结束他们在凄冷的寒风中漫长的等待。当天边烂漫晚霞随着夕阳的沉落渐渐散去的时候。楚军营帐内的灯火通明,将军们满怀期待的齐聚在帐内商讨北上救赵的进军路线。现在大军北上首先面临的问题就是要渡过黄河,所以与其说是对行军路线的选择,毋宁说是对黄河渡口的选择。所以参会的将军们都明白渡河点决定了楚军北上的行动路线和攻击方向。
“我军应自安阳北上由定陶直趋白马,在白马津渡河,与击章邯军主力决战。”蒲将军说,“解决章邯军,即可切断王离的粮道,又使我军在与王离作战时免受被章邯夹击的危险。”
“白马津渡口已被秦军占领,沿津北上的路线已完全被秦军控制。章邯军有二十余万,且没有参加巨鹿的攻城战,现在雄踞黄河北岸正是以逸待劳。我军长途奔袭,以疲惫之师自白马渡河,倘若秦军对我军半渡而击。我军胜算全无。”范增见蒲将军如此轻敌,怕引起楚军的骄兵之气,重蹈项梁的覆辙,便开口说道。
“章邯军虽众,却都是骊山囚徒临时组成的乌合之众。当年武王伐纣,商军也是由奴隶组成,虽有七十万大军却在牧野一触即溃。”蒲将军不以为然的说。
“不然。章邯军虽是骊山囚徒,但秦国寓兵于农实行普遍兵役,所以每一个成年男子都接受过军事训练。章邯军自东出函谷关以来,一路势如破竹,击败陈王和武信君,足见其战斗力非同一般不容小觑。”范增反驳道。
“军师所言在理。秦军连战皆捷,士气正盛,加之有章邯这样强悍的将领指挥,实为劲敌。”英布说。
“亚父以为在哪渡河为宜?”项羽的目光此刻已然落在的地图上黄河水道的一个节点上。不过他想听听范增的建议是否与自己的选择吻合,已证实自己的判断。
“平原津。”范增指着地图上的平原津说。“这里是天然渡口,当年秦始皇南巡的车驾即从此渡河,所以渡过大军不成问题。”
听了范增的话,项羽的心理有了底气。他看着地图上这个地处黄河下游的渡口,在再看了看黄河西岸的巨鹿城,他的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他用手指沿着地图上的黄河南岸一直向着东北方向滑动,最后停在了平原津。用力的敲了敲这个地方说:“这个既远离章邯秦军,又靠近诸侯军的渡口,是理想的渡河之地。即使王离发现我们,也不敢冒着被漳水分割的危险分兵来阻击我们。这样我们渡过黄河后,可以利用驻扎巨鹿外围的诸侯军来掩护我军的侧翼,以保障我军渡过漳水。平原这一条秦始皇的死亡之路,也会成为秦军的死亡之路。”
听完项羽的分析,在场的将军们恍然大悟。范增微笑着点了点头。在这个关键的历史节点上,项羽毫不迟疑的下令全军北上。第二天一早楚军全军出动向巨鹿城下的秦军主力杀来。这时故齐王田建之孙田安在攻下济北郡后率军赶来与项羽会师一同北上,大军从平原津渡过黄河。
巨鹿城内。此刻的赵国丞相张耳早已如坐针毡,一连数次登上城墙的他,焦急的目光里除了城下严整的秦军士兵和寒风中飘荡的黑色军旗外,看不到一丝救兵的气象。半空中一只掠过城头的乌鸦凄厉的叫声,仿佛在一瞬间击碎了他内心里仅存的最后一点希望。他无法接受陈余这个与自己有着刎颈之交的兄弟,在自己和国家的生死存亡之际竟然按兵不动的举动。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当年秦军灭亡大梁后,悬赏通缉两人。他和陈余便一块逃到陈地隐姓埋名,以充当里正维持生活。里中的小吏因为陈余偶然间犯下的小过失而迁怒于他。里吏手中的鞭子如雨点般落在了陈余的身上。此刻的陈余虽然是微不足道的逃犯,身上却依然留着儒士不屈的气节。他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屈辱。暗暗伸手握住剑柄,身在一旁的他紧忙出手将陈余抽出一半的佩剑推了回去,用力踩了他的一下脚,陈余忍了下来。张耳想起当初两人患难与共的那段不堪的岁月如在眼前。如今陈余的气节呢?愤怒呢?张耳想想着,忽然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失望和悲凉。城外秦军的攻势丝毫未有减弱的迹象,城内的粮食已经用尽了……
漳河河畔。凛冽的寒风从空旷的河岸上扫过。吹得身穿冰冷铠甲的楚军将士瑟瑟发抖。周定王五年黄河决宿胥口,滔滔的黄河水侵夺了漳河下游的河道至章武流入大海,此后注入黄河水的漳河水势变得异常宽阔。此时进入冬季,漳河进入枯水期,水位相比之前有所下降,但宽阔混沌的河流依然显得深不可测。表情凝重的项羽静静的伫立在河岸上,眼睛不时地眺望着漳河对岸。此刻已然失去叔父的庇佑他,在需要独立指挥的一场大战前,显得异常的镇静和老成。他在思考楚军如何渡过漳河?以及对渡河后对秦军的这场恶仗将怎打?大军不能一起渡河,大军渡河行动迟缓又难以掩饰,容易引起秦军警觉。倘若秦军分兵阻击,趁我军渡河过半突然发起攻击,后果不堪设想。再者秦军的长城军团是久经沙场的精锐部队,其战斗究竟如何,尚不得而知。需要先派遣一部兵力隐蔽渡河,碰一下秦军。既可以为大军渡河开辟登陆场和巩固阵地,又可示形于敌,探一下秦军的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