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过了上天正中,微微偏西,郭季与钟繇所坐的拉草驴车,慢慢行至一座庭院颇大的寺庙之前。
寺庙红墙端立,青瓦平齐,竟是未受洛阳大火影响,绿树围墙,竟无一缺。
寺庙正门有三,居中略大,两边稍小,居中正门上顶挂一黑底金子招牌,上书“白马寺”三字,正门两边蹲有两座石狮,两座石狮之外,又另有一匹负经的石马,应是纪念“白马驮经”之故。
此时,佛教入汉不久,这白马寺便是此世唯一的佛寺,亦是中土佛教的“祖庭”,郭季虽说知晓此寺对于汉时的重要程度,但亲见其真容还是第一次的。
“巧呀吴伯!又是同到寺前!不知今日青草可青?”
驴车还未停稳,便听寺庙门前传来一个清脆愉悦地女声。
“繆儿姑娘,幸得菩萨护佑,草木逢雨,可青,可青。”赶车老伯似也十分高兴,呵呵笑道。
驴车渐停,老伯接着说道:“又带娃儿来送药草?”
“是了,是了,娃儿尚小,总要过活,亏得寺中高僧施舍,能换些银钱,买些度日的事物。”
名叫繆儿的姑娘继续说着,从这话间依稀可以听出其生活不太容易,不过依是愉悦的语气。
驴车停稳,郭季跳下驴车,有些好奇地回过身来,向着寺门方向看去。
白马寺门前空地本是为迎驾所设,周遭并无其他建筑,十分宽敞,门前景况一目便可了然。
经灾的洛阳人家,虽说日子都不太好过,不过这白马寺前,仍是时不时地走进三两的祈福人儿,几乎都未空手,许是难度的时日,求告神明,可以好转许多。
寺门口处立着两位迎客的僧侣,都有些黑瘦,对着来往的客人躬身诵佛。
除却自己这边,来往的行人间,只有五人立而未动,其中三人郭季倒是熟稔,身处正门旁边稍远的墙边,正是何晏母子二人与赶车的车夫,也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那对母子亦是瞧见了郭季,当即走了过来。
另外二人,同样是一男一女,男的还是位孩童,也就两三岁的模样,圆脸大眼,却是晒得黝黑,怯生生地躲在了女子身后,露出半个脑袋,有些好奇的端详着周围的一切。
而那位女子,不过花信年华,面容稍有稚嫩,皮肤晒得黝黑,身形微弯,眉眼间有些疲态,不过满面的笑容很是灿烂,给人一种阳光之感,右手挎着一只竹篮,篮中放着许多郭季识不得的药草。
想来这位女子就是繆儿姑娘了,而那男童,应该就是繆儿的孩子了。
“繆儿姑娘养儿不易,家中你婶常常提及,这几日做些菜团,叫我拿来予你,还说若遇了困难,可别忘去寻你婶。”赶车的吴伯说着,笑呵呵地伸手,从车上草中,摸出一个白布包来,递向繆儿。
繆儿应该不止一次遇此情况了,带着孩子,几步走至吴伯面前,满眼感激,却是并未明露,笑容依是灿烂,接过布包背在背上,随即说道:“繆儿何时会与吴伯、婶婶客气?”
接着,繆儿从袖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张被叠成四角的白布方巾来,一边递向吴伯,一边说道:“这几日恰巧遇了几株驱寒的药草,给婶婶细细泡些,驱驱脚疾。”
“这药难寻,你养儿度日,留下尚可多换些银钱,你婶脚疾无碍,莫要浪费。”
“我不于吴伯客气,吴伯也万不要与我客气了。”
虽说繆儿母子生活不易,吴伯有意推辞,但见繆儿话语坚定,犹豫片刻,终是接过了那方白巾,开口谢道:“我就替你婶婶谢过繆儿心意了。”
“吴伯又是客气。”繆儿笑了一句,随即轻侧过头,看向驴车后的郭季二人,眼神明亮,透着好奇,对着吴伯问了句:“不知吴伯又在何处结了善缘?”
“半路遇上,且是同路,便载了过来。”吴伯笑呵呵地说道。
“吴伯心善,善而得福,岂不自然?”繆儿这话,倒是惹得吴伯笑意更浓,接着繆儿直接向着郭季行一女礼说道:“这位公子有礼。”
郭季连忙回了一礼说道:“姑娘有礼。”
繆儿明媚一笑,随即带着孩子,与吴伯一同进了白马寺正门。
“公子,你我作何打算?”何晏母子早已到了郭季身边,待繆儿不见了身影,美妇人方才开口问道。
郭季闻言,并未直接回话,而是先四下打量了一番,只不过,却是未见复臧身影。
“夫人先回车上稍作歇息,待人齐后,经西关向南折返,再回许昌便可。”郭季声音稍有低沉,想来有些担心了。
美妇也不多言,微微欠身,行了一礼,随即带着何晏回到了马车旁边,继续等待。
“奉孝暂且安心,复臧机警,不会有事。”郭季身边此时唯剩钟繇一人,见郭季神情有些凝重,钟繇开口劝道。
其实郭季倒不是担心贾复臧,依着贾复臧的能耐,那些官兵想要捉住他,还真是不太容易,且如同钟繇所说那样,复臧很是机警,想来出个城门,不是难事,而复臧的身份,郭季虽是不知,但在此时的洛阳,应是畅通无碍的。
只不过涉及小曼那孩子,郭季总是不能随意放松罢了。
若非对方主要目标就是自己与钟繇,郭季绝不会令小曼跟随他人的。
郭季对着钟繇笑笑,开口说道:“复臧虽说有些脱跳,但还是靠得住的,你我也去边上等候吧。”
刚过午时不久,日头最是毒辣,若是站在阳光之下,可是用不得多久便会力竭脱水了。
钟繇依言,随着郭季走到白马寺左侧稍小的门扉旁边阴影处,没了烈日直射,顿觉一阵清凉。
恰在此时,洛阳方向的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奔跑之音。
郭季精神一震,当即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远处行来两匹快马,由远及近,渐渐在郭季眼中展现身影,果不其然,一匹马上,正是小曼与贾复臧二人,另一匹马,则是一路为郭季几人驾车的车夫老伯。
不多时,两匹快马便来到了郭季身前,马还未停稳,便见贾复臧双眼笑的眯起,开口说道:“那上西门颇远,奉孝兄步行而来,竟如此之快。”
郭季轻轻一笑,当先细细瞧着小曼,见小曼无碍,郭季方才放下心来,当即便要调笑复臧几句。
“复臧哥,怎的是你?又是逃出西关?还是徐将军今日开恩,放你出来喝酒?”
只是,一个开朗愉悦的女声,将郭季的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