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张福送大夫出了门,其他看热闹的人也都散去,只剩下上官雁坐在刘询床边,小手托着腮,手肘驻在膝盖上,愁云满面。
“荣哥哥,你说,姥爷能说服我爹爹吗?我不想嫁人。”
刘询诧异地问道:“嫁人?你才多大就嫁人?”
上官雁瘪瘪嘴,眼看着又要哭起来,刘询最不擅长哄女人,连忙说道:“好妹妹,我头疼得快炸了,你先回去找你娘,我睡会觉,好不好?”
上官雁居然真就将眼泪憋了回去,懂事地站起身,笨拙地模仿大人摸了摸刘询的额头,轻声说道:“我娘随姥爷去找爹爹了,你睡吧,我陪着你。”
刘询看着上官雁小小年纪,本该是撒欢淘气、不谙世事的时候,却一脸无奈和凄楚,心中不忍,只好坐起身,缓缓问道:
“我脑袋磕重了,之前的事情都忘了,你先告诉我,我是谁?”
上官雁夸张的伸开双臂化了个大圈,骄傲地说道:“你是路荣哥哥呀,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刘询望着上官雁,一脸苦笑,这是他活了二十多年获得的最高赞扬,但却是给别人的,还有,鹿茸?这是什么鬼名字?在现代,那东西不是用来泡药酒的吗?
刘询拿手指在脑袋边比划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是长在鹿脑袋上的那个鹿茸吗?”
一脸苦闷的上官雁被刘询逗笑了,咯咯地笑道:“不是啦,是山路的路,荣辱的荣。”
刘询对这个名字勉强接纳了,轻咳了一声,继续问道:“我爹妈是谁?”
“我只知道你是大姥爷的孙子,嗯,不是亲的,是干孙子。”
刘询觉得这辈分实在有些低,但又无可奈何,只好接着问道:“你说的大姥爷,又是谁?”
上官雁轻轻叹了口气,担忧地瞧着刘询,心想,这个原本脑子就不灵光的人,又被铜鼎砸了一下,会不会就此变成个傻子?
她耐下心来,仔细说道:“大姥爷就是我姥爷的哥哥,名字叫霍去病。”
“霍去病?!”刘询大叫道,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小学课本里就学过,可谓如雷贯耳。
上官雁被吓了一跳,埋怨道:“荣哥哥,你干嘛一惊一乍的,吓到人家了。”
刘询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催促上官雁继续往下说。
“大姥爷有一次去打匈奴,差点被冷箭射到,是他身边的将军救了他一命,后来,大姥爷就把这个将军的儿子认作干儿子,再后来干儿子打仗也死了,只留下一个儿子,就是你。大姥爷临走的时候,就把你送到了这里。”
“走了?霍去病将军去哪了?”好不容易跟这么大名人攀上亲戚,刘询急切地想见见真人。
“哎呀,你笨死了,‘走’就是‘死了’的意思。”
刘询尴尬地咧了咧嘴,假装头疼捂住了脑门,真是太心急了,这么简单的避讳用词,自己居然没听出来。
上官雁看到刘询的动作,以为他头疼又厉害了,连忙关切地用小手揉揉刘询的太阳穴。刘询岔开话题,让她讲讲自己是怎么被铜鼎伤到。
上官雁将路荣为了替自己出头,举铜鼎体力不支被砸晕的事情讲了一遍。
刘询不由得心中暗叹,这个路荣真是个愣头青傻小子,上官雁嫁不嫁人,自有她爹妈做主,路荣居然以命相拼,好笑死了。
刘询平常喜欢看历史书,积累了大量的历史知识,他飞快地在脑子搜索起来,汉代娶了六岁姑娘当皇后的,只有汉昭帝刘弗陵,他急忙问道:“现在可是始元四年?”
上官雁点点头,她看了看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听母亲说,自己会在新春前送去宫中,算起来,也是没多久了,她不由得又忧伤起来,眼泪偷偷地流了下来。
刘询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上官雁的头,眼前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注定是要嫁给刘弗陵了,大司马霍光毕竟只是她的外祖父,在婚嫁这种大事上,做姥爷的说了不算。更何况她的爷爷左将军上官桀,论官职跟霍光是平级,同样是汉武帝临死时钦定的辅政大臣。
“嫁给皇上也挺好的。”刘询安慰道,声音飘忽,假话说得自己都不信。
“荣哥哥!你还是我的荣哥哥吗?你说过,我要是不想嫁,就不嫁,你就拼上性命,也要护着我!”
上官雁终于绝望地哭了起来,路荣是她最后的希望,就像溺水者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而现在,这根“稻草”也不管她了。她哪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傻小子路荣了。
刘询正手足无措的时候,之前去请大夫的中年女子推门进来了,抱起上官雁,说道:“好姑娘,怎么又哭了,看这小脸哟,哭成小花猫啦。”
女子拿出手绢给上官雁擦着眼泪,忽然转向刘询,大声喝道:“臭小子,是不是你又说什么不着四六的话,惹姑娘生气了?”
刘询装作头疼,重又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他才懒得解释,反正自己现在是个病人,而且是个“失忆”病人。
上官雁摇摇头,哽咽着说不关路荣的事,是自己想着马上要嫁到宫里去,心里不舒服。
中年女子心疼地抱着上官雁往外走,嘴里低声安慰着,临出门回头看了一眼刘询,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刘询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他闭着眼睛在心中默念,适应着自己的新角色——我叫路荣,今年十二岁,我干爷爷是大英雄霍去病……